午门外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京城的肃杀氛围便被另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彻底掩盖——皇帝病危了。
多年的操劳、晚年的丹药、以及此番因太子遇刺引发的震怒与忧虑,如同数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这位统治帝国数十载的君王本就衰朽的身体。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引发沉疴,太医署束手无策,龙榻之上,气息奄奄。
消息被严密封锁在东宫与养心殿之间,但宫闱之中没有真正的秘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皇城。朝臣们屏息凝神,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东宫,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黄星衣不解带地守在养心殿外,面容憔悴,眼神却锐利如鹰。他一面处理着必须由他决断的紧急政务,一面应对着来自各方或真心或假意的探视。悲伤与重压之下,他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果决,调度太医,安抚宗亲,稳定朝局,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邱鼎杰虽仍在静养,但重要的决策,黄星仍会遣心腹密报,听取他的意见。两人虽未见面,却凭借绝对的默契,维系着帝国中枢的稳定。
夜深人静,养心殿内药香浓郁,烛火摇曳。皇帝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他只留下黄星一人在榻前。
“星儿……”皇帝的声音微弱如游丝,浑浊的目光望着头顶的蟠龙藻井,“这江山……朕就交给你了……”
黄星跪在榻前,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喉头哽咽:“父皇……”
“莫学朕……”皇帝断断续续地说,眼神有些涣散,“朕……平衡了一辈子,制衡了一辈子……累了……你,要么不用,要用,就要给足信任……像……像你对那个邱鼎杰……就好……” 这话似是呓语,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清明。
黄星心中巨震,伏地泣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黄星,目光最终定格在他脸上,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守好……祖宗基业……善待……你的兄弟……还有……莫负……真心……”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手臂无力地垂落。
“父皇——!” 黄星发出一声悲恸的嘶吼,重重叩首在地。
殿外钟鸣九响,哀声动天!皇帝,龙驭上宾,崩了!
巨大的丧钟声传遍京城,顷刻间,举国缟素。黄星强忍悲痛,按照礼制,于灵前即位,颁布遗诏,宣布大行皇帝庙号、谥号,并下令全国举哀,新帝守孝,以日代月。
接下来的日子,黄星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巨大的悲伤与千头万绪的国事中穿梭。主持丧仪,接见吊唁使臣,安抚宗室元老,稳定边境军心,安抚天下百姓……每一项都关乎国本,不容有失。他消瘦了许多,但脊梁始终挺得笔直,眼神中的悲伤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
邱鼎杰在府中听闻噩耗,亦是黯然神伤。他知黄星此刻内外交困,遂不顾病体未愈,连夜写下数封长信,就新帝登基后的稳定人心、丧仪规制、边境防务、以及可能出现的政局波动等方方面面,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与对策,命人秘密送入宫中。他没有劝黄星节哀,因为知道此刻的哀恸亦是力量之源;他只是冷静地为他分析局势,提供最坚实的支持。
黄星收到信后,每每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翻阅,那熟悉的笔迹与缜密的思虑,如同暗夜中的明灯,给予他莫大的慰藉与力量。他知道,这世上,终究有一人,懂他所有的悲恸与艰难。
国丧期间,暗处的波涛并未停息。个别心怀叵测的宗室亲王,以及部分昔日与五皇子交好、担心被秋后算账的官员,试图利用新帝立足未稳之机,散布流言,或是在丧仪细节上故意刁难,试探新帝的底线。
然而,他们的算盘打错了。此时的黄星,已非昔日需要隐忍的四皇子。他展现出雷霆手段,对几个跳得最欢的宗室,以“不敬大行皇帝”为由,当庭申饬,夺其部分权柄;对几个心怀叵测的官员,则直接寻了由头罢黜流放。其手段之果决,令所有观望者心惊胆战,再不敢有丝毫异动。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新的、强大的时代,已经来临。
二十七日国丧期满,新帝登基大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举行。黄星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文武百官的山呼万岁声中,一步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之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丹陛之下匍匐的臣工,山河万里,皆在脚下。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他失去了父亲,经历了无数明枪暗箭,险些失去最重要的人。但最终,他站到了这里。
登基大典结束后,黄星回到已更名为乾清宫的东宫书房。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恢弘的宫阙。夕阳的余晖为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色,壮丽辉煌,却也透着无尽的孤寂。
权力的顶峰,亦是孤独的深渊。他终于得到了天下,却似乎失去了一些更珍贵的东西。他想起了北疆的风雪,想起了皇觉寺的初遇,想起了那个人为他挡箭、为他耗尽心血的模样……
“鼎杰……”他低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无人应答。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是皇帝,是孤家寡人。他与邱鼎杰之间,那曾历经生死、无比亲密的关系,将不得不被纳入君臣的框架,戴上礼法的枷锁。这份认知,比掌控天下权柄,更让他感到一种刻骨的疲惫与……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坚毅的光芒。无论如何,路已至此,唯有前行。他既已坐上这位子,便要这江山稳固,海晏河清。而那个人……他绝不会放手。即使用这万里江山为牢,他也要将他留在身边。
“传旨,”他转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翰林院侍讲邱鼎杰,学识渊博,忠谨恪勤,于国有功。着晋为文华殿大学士,入值南书房,参预机务。”
这道旨意,打破了新帝登基后按例应有一段沉寂期的惯例,也以最显赫的方式,宣告了邱鼎杰在新朝无可替代的地位。文华殿大学士,位同副相,入值南书房,更是核心决策圈的重臣。
这既是酬功,是信任,也是黄星能为邱鼎杰提供的、在礼法范围内最顶级的庇护,以及……最名正言顺的陪伴。
当旨意传到邱鼎杰府上时,他正对着一局残棋。听完内侍的宣旨,他沉默良久,最终缓缓跪下,叩首接旨。
“臣,邱鼎杰,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心中却如潮水翻涌。他知道,从此,他将更深地卷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心,与那位已是天下之主的男人,命运彻底捆绑。前路是更深的宫阙,还是更广阔的天地?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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