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吸饱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湘城上空。
王一博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从最后一班公交车上下来,身上的冲锋衣沾染了白日里广场的尘土和深夜便利店的冷气。
他刚走到筒子楼下,脚步便猛地一顿。
楼道口昏暗的路灯下,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里面走出来,是那几个催债的,他们是鬣狗,闻到血腥味不咬下一块肉是绝不会罢休的。
王一博下意识地往后退,闪身躲进了一棵老樟树巨大的阴影里,甚至都忘了肖战可能还在302房间。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远,粗野的污言秽语消散在夜风里。
在确认那几个人不会再回来后,王一博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快步走进楼道。
三楼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而亮起,橘黄色的光线中,302那扇斑驳的铁门虚掩着,一道细细的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
是可乐鸡翅甜腻的焦香,混合着糖醋里脊的酸甜。
他浑身一僵,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始作俑者。
王一博沉着脸,一把推开门。
屋子里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蜷缩在门口两天,烧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此刻正弯腰将一盆汤往茶几上搁,他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湿气,柔软地贴着额角,身上穿的T恤是王一博的。
而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破败空间,此刻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划破的沙发被抱枕巧妙地遮住,蛛网般裂开的茶几上,此刻摆着三菜一汤,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整个屋子,因为这一餐饭和那个人的存在,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丝“家”的错觉。
听到开门声,肖战转过头,在看到王一博时,漂亮的瑞凤眼先是亮了一下,随即漾开一个柔和的笑。
“你回来了。”
这一幕,和过往的无数个黄昏重叠。
那时的王一博,通常是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或是赛车训练,回到这个小小的出租屋,肖战总是做好一桌他爱吃的菜,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他说“你回来了”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一样的开场白。
恍惚间,王一博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以为他们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仇恨与背叛,都只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胸臆间的钝痛感瞬时弥漫,过往那些是裹着蜜的砒霜,甜在舌尖,毒在心口。
王一博的视线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钉在肖战身上,冷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肖战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直起身,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围裙还是他们以前一起在超市买的情侣款,一只兔子,一只小猪。肖战身上系的,是那只小粉猪。
“我不走。”
说话间,肖战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放着一张被撕成两半的借据,和一张手写的收据。
王一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瞳孔再次收紧。那张皱巴巴的借据他再熟悉不过,上面有他的签名和手印。
他随即联想到他先前在楼下看到的那几个催债的,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怒火直冲脑门。
家的错觉,饭菜的香气,肖战身上属于他的 T 恤……所有这些,都在那张四十万的收据面前,变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极致的羞辱。
它明晃晃地提醒着王一博,他现在有多落魄,多无能。
“有意思吗?肖战。”王一博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玩弄我的感情,毁了我的家。”
他快步上前,一把拿起茶几上的收据,纸张在他手里被捏变形,“现在又跑回来,玩这种施予恩惠的把戏,演什么情深不悔的戏码,你到底有没有心!!”
最后几个字,王一博几乎是嘶吼出声,被揉成一团的收据,像一蓬轻飘飘的白色火焰,带着王一博滔天的怒火,砸向肖战的脸。
肖战没躲,纸团擦过他的脸颊,掉在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脸上不疼,心口却似被那股力道撞得生疼。
“我有没有心?”肖战低喃重复,似在品尝一枚苦涩的橄榄,涩意从舌尖蔓延到心脏。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纸团,只抬起逐渐泛红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一博,“王一博,我失忆三个月。”
“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从哪里来,忘了所有你说的那些恨……可我偏偏,只记得我爱你。”
“你说我有没有心?”肖战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漂亮的瑞凤眼里,氤氲的水汽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清亮。
“如果这不是心,那是什么?是我的大脑在失忆之后,还要精心为自己编排的一场戏吗?”
“你住口!”王一博似被踩中了痛脚的野兽,低吼着打断他,“爱?肖战,你有什么资格说爱?”
“在你算计我、利用我的时候,怎么不提爱?在你设计陷害,把我爸送进监狱、毁掉我们家的时候,你怎么不提爱?在你眼睁睁看着今雨……”
王一博的声音在这里骤然哽住,妹妹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剧痛,再也说不下去。
肖战的爱是一把刀,捅得他体无完肤。
他猩红着眼,像一头困兽,环视着这个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屋子,这桌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都在无声地嘲讽着他,提醒着他,曾经是怎样愚蠢地沉溺于这个男人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这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你。我的事,从今往后,都用不着你管!”
他指着门口,下颌线绷得死紧,“现在,请你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滚”这个字,王一博对他已经说过太多遍了。
若是昨晚的肖战,或许会心碎,会无措,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一博,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不走。”
肖战的回答干脆利落,像一颗石子投进王一博暴怒的湖心,激起更大的波澜。
“你他妈……”
“王一博。”肖战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你急着赶我走,是你怕对我心软,还是你怕控制不住自己,又想掐死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王一博,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只有一步之遥。饭菜的香气混合着肖战身上沐浴后的皂角清香,蛮不讲理地钻进王一博的鼻腔。
“我现在,有权利住在这里。”肖战的话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权利?你有什么权利?”
“就凭这个。”肖战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揉成一团的收据,缓缓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他抬眸,清凌凌的目光对上王一博盛满怒火的丹凤眼,“四十万。我替你还了四十万。”
他顿了顿,将王一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然后不疾不徐地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床底看到了你打印的售房传单。”
王一博呼吸一滞,像是被人扼住喉咙。
肖战:“这间筒子楼,就算地段还行,但楼龄太老,户型又差,卖到顶,也就八九十万。”
“你不是想卖了房子抵债吗?现在,债我帮你清了。”
“这四十万,不多不少,差不多是这房子一半的价钱。”肖战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点清醒的算计,也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以,王一博,从今天起,这房子,有我的一半。我有权住在这里,你赶不走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王一博没钱,不可能再出去另外租房子。他被肖战用最直接、最羞辱人的方式,钉死在了原地。
这人惯会巧舌如簧,惯会用用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诛心的话。用最深情的眼神,做着最绝情的事。
从前是,现在也是。
肖战看着王一博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疼得他指尖发麻。
但他知道,一味的示弱示好求和,王一博只会把他推得更远。他必须强硬的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他在这间屋子里,在王一博的世界里,强行扎下根的支点。
“而且,当初你买下着房子时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我,你说这是我们的‘革命根据地’,说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住。”
“你别他妈的给我提以前。”王一博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将人撕碎的暴戾。
他猩红的眼死死地瞪着肖战,他恨肖战用他们曾经最温存的记忆,来粉饰此刻最不堪的算计。
肖战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恨意与痛苦,心尖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
他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彻底踩中了王一博的雷区。
他强行将王一博拖回那个他们共同构建的,名为“爱”的过去,却忘了那片土地如今早已被仇恨的烈火烧成了焦土。
再逼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肖战向来懂得见好就收。
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强行在这间屋子里,在王一博的世界里,楔入了一枚属于自己的钉子。
肖战敛去眼底所有针锋相对的情绪,垂下长睫,盖住眸底过于清亮的光。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转身,将那几盘已经有些凉了的菜,一盘盘端回厨房。
微波炉“嗡嗡”的运转声,打破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一博还站在原地,似一尊被怒火烧铸的雕像。
他看着肖战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个背影清瘦却挺拔,穿着他的T恤,T恤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窄得过分的一截腰线。
这副景象,熟悉到让他心口发闷。
他更恨的是,在那张四十万的收据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感受到的,除了铺天盖地的羞辱,竟然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被拉出泥潭的松懈。
这笔高利贷,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整整三个月。
那是他为妹妹王今雨买墓地的钱。
王氏破产后,所有资产被冻结查封,他一个从小到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第一次尝到了没钱的滋味。
妹妹的葬礼不能等,他不能让她连个安息之所都没有。他求遍了昔日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换来的只有避之不及的冷眼和假惺惺的同情。
人情冷暖,也让他在一夜之间尝了个遍。
走投无路之下,他找到了那家高利贷公司。
签下借据,按下手印的那一刻,他没有觉得屈辱,只觉得麻木。他用这笔钱,为妹妹买下了那方小小的、长眠之地。
这是他身为兄长,为妹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他仅剩的、可悲的尊严。
而现在,这份尊严,被肖战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轻易地买断。这个他认定的,间接害死妹妹的凶手,如今却成了妹妹安息之地的“出资人”
然后,肖战用这笔钱,当成入住这里的“底气”,当成留在他身边“赎罪”的筹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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