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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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丹丹难得乖巧，安安静静趴在顾一野肩头没胡闹，可是前脚刚到家门口，他后脚又迫不及待挣脱着跳了下去。

　　“过河拆桥？”顾一野挑了挑眉，看不出情绪。

　　“你身上腥味太重，我不喜欢。”

　　顾一野出海有自然会捕鱼，身上难免粘上鱼腥味。

　　“怪谁？要不是着急出去找你我至于到现在别说洗澡，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吗？”

　　“那只能怪你自己，谁让你这么凶的。”

　　“你再说？”

　　“饿了饿了，别纠结了，我们吃饭去。”

　　丹丹是个识时务的，很刻意地岔开话题，推着顾一野就往里走，后者也没准备真和他计较。

　　顾一野将本就炖好的牛肉放在灶台上加热，叮嘱丹丹看着锅，自己则拿过换洗衣物转身进了浴室。

　　丹丹听到浴室里头传来的水声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虽然说天气已经回暖，但顾一野洗冷水澡这件事他光是想想都能被激灵得一哆嗦。

　　十几分钟后顾一野开门出来，手上还拿着毛巾随意擦着头发，丹丹已经盛好饭乖乖坐那等着了，正没出息地眼巴巴盯着面前的牛肉咽口水。

　　“你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啊？不好吧。”

　　“这时候怎么这么有礼貌了？”

　　“我一直很听话的好吗？”

　　顾一野抿唇，不置与否，但也将毛巾放在一旁，坐到对面陪着吃饭。

　　“味道怎么样？”顾一野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

　　“你做的？那就一般般吧，凑合，得亏我不嫌弃你。”丹丹眨眨眼，冲顾一野露出狡黠的笑。

　　“嗯，张婆婆做的，我会把你的评价转达给她，就说你觉得一般，不太喜欢，让她下次还是别给你这只小白眼狼做了，吃力不讨好。”

　　“顾一野！你故意的！”

　　顾一野不为所动，淡定地耸耸肩：“我可没逼你，都是你自己说的。”

　　丹丹被逗得快炸毛了，筷子狠狠戳了几下碗里的米饭，还用自以为恶狠狠的眼神瞪他，看上去有点可爱。

　　“快吃吧，谁吃得慢谁洗碗。”

　　事实证明小孩是经不起撩的，说不得，一说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扒饭，胜负欲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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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手机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就连家里那台比石头还笨重的大电视信号都是时断时续，吃饱喝足后丹丹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发呆，身上因为被蚊子咬了，到处都是红肿的包。

　　“你干嘛呢？”

　　顾一野还没走近就看到丹丹埋头在自己身上到处抓。

　　“痒，蚊子咬我……”丹丹小朋友委屈巴巴地撩开自己的袖子和裤脚展示到顾一野面前。

　　他天生冷白皮，细皮嫩肉的确实很招蚊子，手臂和小腿上除了并排的蚊子包还有被他自己抓出来的鲜明的道道红痕，有些地方抓得重了甚至还破了皮。

　　“你别乱挠，没什么用不说还把自己抓伤了。”

　　“顾一野……你家有没有驱蚊液啊？没有的话花露水也行啊！”

　　“你觉得会有吗？自己忍一忍吧，我也没办法。”

　　顾一野原本已经做好了丹丹要继续耍赖磨他的准备，可这次小朋友倒是不哭也不闹，只是兀自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毛茸茸的发顶都透露出些许落寞。

　　“呐，这个给你。”

　　顾一野把一个黑色塑料袋递到丹丹怀里，小孩这才挪了挪身子。

　　“这是什么？”

　　丹丹一边问一边已经打开了袋子，里边是叠得整齐的几套新衣服和裤子，甚至还有内裤，小孩有点羞，耳朵尖尖都红了一片。

　　“都是纯棉的，你穿着应该能舒服点。”

　　“你特地给我买的？”

　　“顺道。”

　　“好吧，野哥，谢谢你。”

　　“干嘛说这些？”小孩太乖反倒让顾一野有些手粗无措，“你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这样能缓解一下身上的痒。”

　　丹丹点点头，抱着衣服进浴室了，顾一野独自一人在客厅没坐一会儿就又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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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洗澡向来是慢的，而且还需要好几桶热水，但好在顾一野提前给人都备好了，约摸也是怕水凉了才催促着他快些去洗。

　　可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也不见人出来，顾一野有些着急，在浴室门口喊了几声。

　　“洗好了吗？”

　　没等到回应，但浴室的门打开了，水汽氤氲一时看不真切，丹丹走出来的时候鼻头和眼眶还是红红的，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小兔子。

　　“你怎么了？”顾一野语气下意识严肃紧张了几分。

　　丹丹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太安静了，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哭过了？是因为身上还痒着难受？过来，我看看。”

　　顾一野没等对方答话就一把抓过丹丹的手腕，带着人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则半蹲在边上，三下五除二把人袖子撩开，开始左右检查。

　　一边的矮桌上放着温湿的毛巾和牙膏，还有一小盆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冰块，顾一野先用温热的毛巾给丹丹身上红肿的地方擦了擦，而后又将冰块装进几个透明小塑料袋里，打了结敷在上边。

　　“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嗯……”冰冰凉凉的，确实不觉得痒了。

　　“冷敷完再抹点牙膏，条件简陋，只能这样了，你将就一下吧。”

　　顾一野一直在悄悄观察丹丹的表情，只见对方咬着下唇不说话。

　　“别哭了，更不要躲起来偷偷哭，这点小事不值得，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

　　顾一野不太懂怎么安慰人：“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你差点被绑架，是偷跑出来的？”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会没事的，你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可我现在很不好……我住不习惯，我也睡不好，我现在洗澡没有热水，还只能用香皂，我会被蚊子咬，会被各种小虫子咬，我的朋友们我也都见不到了……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还要这样多久……”

　　“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

　　“我想回家……”

　　“这个难度太大，换一个。”

　　“我只想回家……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我？”

　　“我尽力吧。”

　　顾一野虽然嘴上答应了，但丹丹能感觉到对方的敷衍，可又不好再说什么。

　　“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今晚还是你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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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被褥摩擦和床板老化发出的吱呀声尤其明显，丹丹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始终没睡着。

　　“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出去走走。”顾一野还是担心别真给人闷坏了。

　　“你不出海吗？”

　　“少去一天还饿不死。”

　　丹丹能听到顾一野隐忍的叹息声，他忍不住望过去，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屋里，顾一野高大的身躯很是勉强地蜷曲在那张木质沙发上，被子都快拖到地了。

　　那张沙发丹丹白日里坐过，只是坐着都觉得硌人，要是真在上边睡上一整晚必然是腰酸背痛，哪怕顾一野身体素质好，长期这么下去怕是也遭不住。

　　“你……你睡沙发会不舒服吗？”

　　“就这玩意儿能有多舒服，怎么，你想和我换换？”

　　“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可以……”

　　“还是别了，就你那身子骨，睡一晚上第二天保准起不来，别给我添乱了。”

　　“对不起……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

　　顾一野有些懵了，他不明白这小孩今晚怎么突然换路线了，像一只主动露出柔软小肚皮的敏感委屈小猫，还是说这其实才是他真实的样子，毕竟是才二十岁的小朋友，现在又和家人分开走投无路，慌乱害怕才是正常现象吧。

　　“你别自责了。”

　　“顾一野，你要不要到床上来睡？”

　　丹丹裹着被子往边上挪了挪，给顾一野空出半张床铺。

　　其实原本两个男生睡在一张床上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但顾一野不知道怎么想的，好似从没把对方当成过正常男人或者兄弟对待，反而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微妙情感，和丹丹睡在一起，就好似打破了某种禁忌，竟莫名感觉到紧张和刺激。

　　顾一野的身形比丹丹足足大了一圈，只穿了白色背心和短裤，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呼吸声规律有力。

　　从对方躺上床的那一刻，丹丹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以及黑暗中各处感官被放大后带来的猛烈冲击。

　　“你紧张了？”

　　“我……我没有……”

　　“自然点，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丹丹捏着被角的手指紧了紧。

　　“顾一野……”

　　“嗯？”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岛上来的？”

　　“有十年了吧，太久了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记不清，不过是不太愿意回忆。

　　“那你的家人呢？”

　　“没有家人。”

　　“怎么可能没有家人？”

　　“我十六岁开始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那时候没什么生存能力，要是没遇上张婆婆八成已经饿死了，你不用同情我什么，不需要。”

　　“那我当你的家人好不好？”

　　闻言顾一野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又很快恢复常态。

　　“你？别傻了，你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你不属于这里。”

　　“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也可能我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别想这么多，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老是愁眉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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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丹转了个身背对顾一野，眼底晦暗不明，他今天和张婆婆闲聊的时候有意多询问了些顾一野的事，他也知道了顾一野或许是这个岛上唯一能和外界构建联系的人。

　　他今天还特地仔细观察分析了一下，这个家虽然简陋，但该有的生活必需品其实并不缺，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所以他更加确定了顾一野一定有离开这里的方法，只是对方目前还并不愿意帮他，所以他当下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取得顾一野的信任，不惜一切办法。

　　要知道丹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白花，他心里特别有主意，而且早就打好了算盘，从今天开始，之后的每一步都必须在他的算计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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