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白炽灯的光线冷得像冰。沈清辞坐在长椅上，指尖还残留着签手术同意书时笔尖的凉意，那份薄薄的纸张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母亲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他半小时前刚去过，护士说术前需要禁食禁水，老人已经睡下，呼吸还算平稳，可他依旧不敢离开，只能守在这里，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像是要透过门板，看到里面安稳的睡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江砚辞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怎么样？”

沈清辞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昨晚从酒店到医院，他按约定报了平安，江砚辞没再回复，他以为对方早已休息，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发来消息。他斟酌了片刻，敲下回复：“一切都好，护士说妈妈状态稳定，明天上午十点手术。”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没等来新的消息，便将手机揣回口袋，重新靠回长椅。走廊里很静，只有护士站传来的零星脚步声，偶尔夹杂着其他病房家属压抑的叹息。他想起七年前，父亲刚去世时，他也是这样守在医院，那时江砚辞还在国外，他只能一个人抱着病历本，在缴费窗口前排队，看着长长的队伍，觉得整个世界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七年后，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依赖江砚辞。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的光线渐渐亮了些，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沈清辞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窗边，看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洒在医院的草坪上，给冰冷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暖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可一想到手术的风险，心又立刻揪紧。

“沈先生？”

身后传来护士的声音，沈清辞转过身，看到昨晚联系他的护士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这是术前告知书，需要您再确认一下，确认无误后签字。另外，手术前医生会和您沟通具体的手术方案，大概还有半小时，医生就过来了。”

“好，谢谢。”沈清辞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上面详细写着手术的流程、可能出现的风险，每一条都让他心跳加速。他指尖微颤，签下自己的名字，刚把文件还给护士，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江总助理”。

他连忙按下接听键，“您好？”

“沈先生，早上好。”助理的声音很客气，“江总让我过来看看情况，我现在已经到医院门口了，您在哪个楼层？”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砚辞真的让助理过来了。他报了楼层和病房号，挂了电话后，心里有些复杂。江砚辞的帮助，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可这份光背后，却绑着五年的协议，让他不敢轻易靠近。

十分钟后，助理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看到沈清辞，立刻快步走过来，“沈先生，辛苦了。江总让我给您带了点早餐，您先垫垫肚子，手术还要等几个小时，别饿着。”

沈清辞看着他递过来的保温袋，愣了愣，“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买点就好。”

“这是江总的吩咐，您就收下吧。”助理把保温袋塞到他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客气，“另外，江总已经和医院打过招呼了，这次手术由院长亲自主刀，团队都是医院最好的，您不用太担心。”

听到“院长主刀”，沈清辞心里猛地一震。他之前了解过，这家医院的院长是国内知名的外科专家，平时很少亲自做手术，没想到江砚辞竟然能请到他。他握着保温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

“替我谢谢江总。”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江总的安排。”助理笑了笑，“对了，江总还说，如果您今天需要留在医院陪床，公司那边的事不用急，他已经帮您安排好了，您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都可以。”

沈清辞点点头，没再说话。助理又陪他聊了几句，确认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离开了。他提着保温袋，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母亲还在睡，便又轻轻关上，走到护士站旁边的休息区，打开了保温袋。

里面装着一份三明治、一杯热牛奶，还有一份水果沙拉，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砚辞还记得他的喜好。七年前，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吃早餐，他总是点三明治和热牛奶，江砚辞还笑他，说他永远都吃不厌。

原来，那些细节，江砚辞都记得。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面包还是温热的，火腿和生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熟悉的口感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日子，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他快速吃完早餐，将垃圾收拾好，刚站起身，就看到医生拿着病历本走了过来。

“沈先生，我是这次的主刀医生，姓李。”医生伸出手，笑容温和，“我们现在聊聊手术方案吧。”

沈清辞连忙握住医生的手，“李医生，您好。麻烦您了。”

两人走到休息区坐下，李医生打开病历本，详细讲解了手术的流程：“您母亲的病情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是早期胃癌，没有扩散，手术切除病灶后，恢复的概率很大。手术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期间我们会密切监测生命体征，有任何情况都会及时和您沟通。”

“那术后恢复需要多久？会不会有后遗症？”沈清辞连忙问，语气里带着急切。

“术后大概需要住院观察两周左右，具体恢复时间要看患者的身体状况。后遗症的话，只要护理得当，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术后初期可能会出现食欲不振、消化不良的情况，这些都可以通过药物和饮食调理来改善。”李医生耐心地解释着，“您放心，我们团队做过很多类似的手术，经验很丰富，一定会尽全力保证手术成功。”

听到医生的话，沈清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连连道谢，送医生离开后，回到病房，坐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的睡颜，心里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江砚辞，他可能连让母亲接受最好治疗的机会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上午九点。护士推着手术床过来，帮母亲换上手术服，又做了最后的检查。沈清辞站在一旁，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妈，别害怕，手术很快就结束了，我在外面等你。”

母亲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妈不害怕，你也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

护士将母亲推上手术床，朝着手术室走去。沈清辞跟在后面，一直送到手术室门口。当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亮起时，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靠在墙上，看着那盏红灯，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拿出手机，想给江砚辞发个消息，告诉她手术已经开始了，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半天，又把消息删掉了。他不想总是麻烦江砚辞，更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刻意依赖他。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江砚辞打来的。沈清辞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手术开始了吗？”江砚辞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刚进去，护士说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沈清辞的声音有些低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砚辞的声音：“别太担心，院长主刀，不会有问题的。我让助理在医院附近的餐厅订了午餐，中午你记得吃，别一直饿着。”

“好，谢谢江总。”沈清辞轻声说，心里暖暖的。

“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江砚辞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清辞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仿佛还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温度。他走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一些。他想起江砚辞昨晚在车里递给他温牛奶的样子，想起他今天让助理带早餐、安排院长主刀的举动，突然觉得，或许这份协议之外，他们之间还能有别的可能。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和江砚辞之间，隔着七年的时间，隔着父亲去世的误会，隔着这份冰冷的协议，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可能？

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目光重新落回手术室的门上，耐心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其他患者的家属，有推着治疗车的护士，还有拿着病历本的医生。沈清辞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盯着那盏红色的指示灯，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中午十二点，助理提着午餐过来了。他把午餐递给沈清辞，“沈先生，先吃点东西吧，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手术应该快结束了。”

沈清辞接过午餐，却没什么胃口。他打开餐盒，看着里面精致的饭菜，勉强吃了几口，就放在了一旁。助理看着他担心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旁边陪着他，偶尔和他聊几句，缓解他的紧张。

一点半的时候，手术室的指示灯终于灭了。沈清辞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手术室门口，心脏狂跳不止。几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李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笑容。

“李医生，怎么样？手术成功吗？”沈清辞连忙上前，声音里带着急切。

“非常成功。”李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温和，“病灶已经完全切除，没有发现扩散的情况，接下来只要好好护理，恢复起来会很快的。患者现在需要送到ICU观察一天，明天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到“非常成功”，沈清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连忙擦了擦眼泪，对着李医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李医生，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李医生笑了笑，“患者很快就会被推出来，您可以在ICU外面等，不过现在还不能进去探视，要等明天才能进去。”

“好，我知道了，谢谢。”沈清辞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

很快，护士推着手术床从手术室里出来，母亲还在昏迷中，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沈清辞跟在后面，看着母亲被推进ICU，直到ICU的门关上，他才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江砚辞的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江总，手术成功了，医生说病灶已经完全切除，没有扩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江砚辞的声音，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一些：“知道了，那就好。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吃了一点，谢谢江总关心。”沈清辞说，“妈现在被送到ICU观察了，明天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嗯，那你今天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别一直守在医院，身体会吃不消的。”江砚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我让助理在医院附近订了酒店，你晚上就去那里休息，明天再过来。”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砚辞连这些都安排好了。他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麻烦了，江总，我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住就好。”

“让你去你就去。”江砚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助理已经把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发给你了，你现在就过去休息，下午我让助理过来替你守着，有情况他会及时告诉你。”

沈清辞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酒店信息，心里充满了感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谢谢您，江总。”

“不用谢我。”江砚辞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说，“等你母亲转到普通病房，我再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沈清辞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阳光照亮了。他想起七年前，江砚辞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以后有我”，那时的承诺，他以为早已被时间冲淡，可现在才发现，原来江砚辞一直都在。

他收拾好东西，按照助理发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酒店。房间很宽敞，装修精致，窗外可以看到医院的方向。他躺在床上，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涌上，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拿起手机，看到助理发来的消息，说母亲在ICU一切稳定，没有出现异常情况。他松了一口气，起身洗漱了一下，然后下楼去餐厅吃了点东西。

晚上七点，他回到医院，换助理回去休息。他坐在ICU外面的长椅上，看着ICU的窗户，心里很平静。他拿出手机，想给江砚辞发个消息，告诉她母亲的情况，可又怕打扰到对方工作，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江砚辞打来的。

“母亲情况怎么样？”江砚辞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一切都好，助理说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明天应该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沈清辞说。

“嗯，那就好。”江砚辞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说，“我刚结束会议，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大概半小时后到。”

沈清辞愣了一下，“江总，您不用过来的，这里有我就好。”

“没事，我正好顺路，过去看看。”江砚辞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清辞握着手机，心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江砚辞为什么要过来，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夜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小时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沈清辞转过身，看到江砚辞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口的领带有些松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江总。”沈清辞连忙上前，声音有些紧张。

江砚辞点了点头，目光落在ICU的门上，“情况都好？”

“嗯，都好，护士说各项指标都正常。”沈清辞说。

江砚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走到长椅上坐下。沈清辞也跟着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坐在那里，走廊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江砚辞突然开口：“七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出国？”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砚辞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他握紧了双手，指尖微微发白，声音有些低沉：“我爸去世后，家里欠了很多债，我妈身体又不好，我只能出国打工，赚钱还债，给我妈治病。”

江砚辞转过头，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时候我已经在国外了，我可以帮你。”

沈清辞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想麻烦你。那时候你刚出国，学业还没稳定，我不想让你为我的事分心。而且，我爸去世前，说不让我再和你来往……”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父亲的误会，是他和江砚辞之间最大的隔阂。七年前，父亲的公司破产，跳楼自杀，所有人都说是江砚辞的父亲搞的鬼，父亲在遗书里也说，让他不要再和江家的人来往。那时候的他，信了所有人的话，也信了父亲的遗书，所以才会在江砚辞回国找他的时候，故意躲着他，然后偷偷出国。

江砚辞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你爸的事，不是我爸做的。那时候我爸的公司也遇到了危机，根本没有精力去搞垮你爸的公司。你爸的公司破产，是因为他投资失误，加上被合伙人骗了，和我们江家没有关系。”

沈清辞猛地抬起头，看着江砚辞，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你说什么？不是你爸做的？”

“不是。”江砚辞的声音很坚定，“七年前我就想告诉你，可你一直躲着我，我根本找不到你。后来我出国找你，你也换了联系方式，我只能通过别人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国外打工，过得很辛苦，可我却没办法联系到你。”

沈清辞看着江砚辞，心里充满了震惊和愧疚。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死是江家造成的，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恨着江家，也恨着江砚辞。可现在，江砚辞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这个疙瘩。”江砚辞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温柔，“我不想我们之间，一直隔着这个误会。现在你妈手术成功了，我想把事情说清楚，让你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