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昙花在夜色中毫无保留地盛放,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极致,如同用尽全部生命力量奏响的绝唱。馥郁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缠绕在阳台的方寸之间,甜腻中透着一丝悲壮的决绝。
林薇靠在陈末肩上,看似沉醉于这极致的美,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她紧握着毯子下的干扰器,刚才那瞬间引发的微弱涟漪——手册的异光、陈末指尖的抽搐、眼神深处刹那的挣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荡不休。
陈末似乎完全沉浸在赏花的氛围中,他的手臂环着她,呼吸平稳。但林薇敏锐地察觉到,他揽着她肩膀的手,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这极致的绚烂并未持续太久。
如同它突如其来的绽放,凋零也来得迅猛而无情。最先是最外围的花瓣,那圣洁的白色边缘开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萎黄,然后像是被无形的火焰舔舐,卷曲、收缩,失去光泽和水分。这过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蔓延,饱满的花瓣迅速变得疲软、褶皱,如同美人迟暮,华服朽烂。
浓郁的香气也开始变质,掺杂进一种植物腐败前的、略带酸涩的气息。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那曾惊艳了夜色的绝美花朵,已然化作一团垂挂在枝头、颜色暗淡、形态枯槁的残骸。前后对比之强烈,触目惊心。
“看,”陈末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结束了。”
他的目光从凋零的花朵移到林薇脸上,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看不出情绪。
“所有超越常态的爆发,终将迎来更为彻底的沉寂。这是能量守恒,也是……秩序回归的必然。”
能量守恒?秩序回归?
他用物理定律来解释生命的凋零,用宇宙法则来定义美丽的逝去。这符合他“观测者”的身份,冰冷,理性,置身事外。
但林薇却紧紧抓住了他之前那瞬间的异常。如果完全理性,为何会对干扰产生反应?如果绝对秩序,为何眼神深处会有挣扎?
她扮演着感伤,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好短暂,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谢了。”
“它的价值,不在于持续的时间,而在于绽放那一刻所达到的‘峰值’。”陈末轻轻抚摸着已经枯萎的花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说出的却是最无情的话,“记录下峰值,便完成了使命。残余的形态,已无意义。”
记录峰值?完成使命?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他是在说花,还是在说这个世界?说人类文明?在他眼中,文明的辉煌也只是一个需要记录的“峰值”,而之后的“凋零”(末日重启),也只是“无意义的残余形态”?
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那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但这一次,寒意中夹杂着一丝源自刚才干扰成功的、微弱却坚定的反抗意志。
“也许……也许有人会觉得,就算凋谢了,它存在过,美丽过,本身就很有意义呢?”她小声地反驳,试图用人类的价值观去触碰他。
陈末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那颗仍在挣扎的心。
“意义,”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弧度,“是观察者赋予的。不同的观察者,赋予的意义……截然不同。”
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既点明了他作为“观测者”的立场,似乎……也给她这个“变量”留下了一丝空间?
昙花彻底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托和依旧萦绕不散的、混合着芳华与腐朽的气息。
陈末站起身,小心地将那盆失去了花朵的植物搬回室内,动作依旧细致,仿佛在处理一件完成了历史使命的仪器。
林薇坐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阳台,夜空下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
一夜之间,绽放又凋零。
像一场被高度浓缩的寓言。
而她,这个身处寓言中心的“变量”,在见证了彻底的凋零之后,是选择接受这“秩序回归的必然”,还是去争夺那“观察者赋予意义”的权力?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干扰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已被她的体温焐热。
第一次干扰测试成功了,虽然效果微弱。
她知道了,那非人的秩序并非铁板一块。
这就够了。
在漫长的黑夜完全降临之前,她还有机会,去寻找能引发更大“涟漪”的频率和时机。
为了这个短暂却真实存在过的世界,为了那些她失去的同伴,也为了……那在陈末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可能存在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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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