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高烧、梦呓与守候

暴雨在入夜后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帐篷上，发出细密绵长的声响。潮湿的空气透过帐篷的缝隙渗入，带着山间夜雨的微寒。

肖战在睡梦中感到不安。

琑儿睡在他身边的小睡袋里，呼吸声似乎比平时粗重一些。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他猛地惊醒，坐起身，心脏瞬间揪紧。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琑儿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蹙，睡得极不安稳，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琑儿？琑儿！”肖战低声唤着，手心下传来的热度让他心慌。他迅速找出随身携带的电子体温计，滴声后显示：38.9℃。

孩子发烧了！

在陌生的营地，深夜，暴雨刚过……所有不利条件叠加在一起。肖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轻声安抚着被惊醒开始哭闹的琑儿，一边翻找退烧药和物理降温的毛巾。

“爸爸……难受……呜呜……”琑儿烧得迷迷糊糊，往肖战怀里钻，小身子滚烫。

“乖，琑儿不怕，爸爸在。”肖战用冷水浸湿毛巾，敷在儿子额头上，又倒出儿童退烧药，耐心哄着琑儿喝下。

但高烧中的孩子格外黏人且不安，喂药的过程艰难，琑儿哭得声音都哑了，小小的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抽搐。

帐篷外是寂静的营地，只有雨声。肖战抱着滚烫的儿子，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依赖和脆弱，五年前在异国他乡，琑儿婴儿时期一次次生病的无助和恐慌感再次席卷而来。那种独自一人面对至亲病痛、无人可以分担的孤独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爸爸……要叔叔……”琑儿在退烧药起效前最难受的当口，烧得神志不清，忽然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王叔叔……叔叔抱……高高……”

孩子无意识的呢喃，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肖战心上。琑儿在最脆弱的时候，潜意识里寻求的，除了他这个爸爸，还有白天给了他十足安全感和欢乐的“王叔叔”。

肖战抱紧儿子，眼眶酸涩得厉害。他该怎么办？深更半夜，因为孩子发烧去敲王一博的帐篷？

就在他犹豫挣扎之际，帐篷的拉链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拉开一条缝。

王一博高大的身影半弯着腰出现在门口，头发微湿，身上披着外套，显然也是刚从床上起来。他脸上没有睡意，只有清晰的担忧，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肖战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琑儿。

“怎么了？我听到孩子哭得厉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夜色的沙哑，语气是自然而然的关切，没有丝毫被吵醒的不悦。

肖战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过来。

王一博已经矮身进了帐篷，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他毫不在意地单膝跪在防潮垫上，伸手探了探琑儿的额头和脖颈，眉头立刻蹙紧：“烧得这么高！吃药了吗？”

“刚喂了退烧药。”肖战哑声回答，抱着琑儿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物理降温在做吗？毛巾给我。”王一博的语气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感。他接过肖战手里已经变温的毛巾，转身去帐篷外的小水桶里重新浸了冷水，拧干，动作熟练而细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凉毛巾敷在琑儿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两侧。

他的手掌很大，动作却异常轻柔，一边敷一边低声哄着：“琑儿乖，叔叔在这里，不怕，很快就不难受了。”

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许是冰凉的毛巾带来了些许舒适，琑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委屈的抽噎，烧得迷糊的眼睛半睁着，看着眼前晃动的王一博的脸，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王一博的一片衣角。

王一博任由他抓着，继续用温水和毛巾轻轻擦拭琑儿的手心、脚心，帮助散热。他的侧脸在应急灯下显得异常专注和柔和，那种沉稳可靠的气息，无形中驱散了些许帐篷内焦灼慌乱的气氛。

肖战怔怔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这个男人，曾经连自己都照顾得马马虎虎，此刻照顾起生病的孩子，却显得有条不紊，甚至……比他这个当爸爸的，在情急之下更显镇定周全。

“你……怎么知道？”肖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雨声小了，听到孩子哭声不对。”王一博头也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我以前拍戏，在条件差的地方，组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得互相照应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肖战知道，这细心和责任感，并非天生，是五年独自摸爬滚打磨砺出来的。

时间在寂静和琑儿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流逝。退烧药开始起效，琑儿的体温似乎在缓慢下降，呼吸也变得均匀了些，抓着王一博衣角的小手慢慢松了力道，沉沉睡去，只是小脸还带着病态的潮红。

王一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动，怕惊扰了孩子。他抬头看向肖战，这才注意到肖战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影，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你也累了，靠一会儿。”王一博低声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帐篷壁，“我看着他。”

肖战摇了摇头，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有些眩晕。他确实从琑儿发烧开始就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此刻看到孩子情况稳定，那根绷紧的弦一松，疲惫感便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意。

小小的帐篷里，只剩下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和帐篷外渐渐停歇的雨滴声。空气中弥漫着退烧药微甜的气味、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王一博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又心乱的味道。

“在国外，他生病的时候，”王一博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也怕惊扰了肖战，“你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肖战没有睁眼，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轻应里，包含了多少独自支撑的夜晚，多少无人诉说的焦虑，多少强撑着的坚强。

王一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疼痛伴随着汹涌的愧疚和怜惜。他看着肖战疲惫的侧脸，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被宠爱着的，爱笑爱闹，如今却被生活磨砺得如此沉静而隐忍。

“以后不会了。”王一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一个誓言，敲打在寂静的夜里，“以后他再发烧，再难受，都有我在。你累了，可以靠着我。”

肖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也没有睁眼，只是那苍白的脸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种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隔着千山万水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温度的联系。

王一博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目光时而落在琑儿沉睡的小脸上，时而落在肖战紧闭双眼的脸上。他的手，还维持着虚虚护在琑儿身边的姿势，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

夜，很深了。

雨，终于彻底停了。

帐篷内，有人安睡，有人守候。

而某些坚硬的东西，在这病弱的夜晚，无声的守候中，似乎正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