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送错的早餐与田径队访客
那场街角对峙后的周一,李锦初走进教室时,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目光。窃窃私语像细小的蚊蚋,在她经过时嗡嗡响起,又在她回头时戛然而止。
“就是她吧?周五在校门口跟甘荣述他爸呛声那个……”
“看着挺文静的啊,没想到这么勇……”
“听说把甘荣述他爸都怼没话了?”
许优悠把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啪”地放在李锦初桌上,推了推眼镜:“噪音分贝上升37%,无关信息干扰度显著提高。建议开启信息过滤模式。”
李锦初吐了吐舌头,坐下,心里却有点发虚。她没想到事情会传开。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上午大课间,她刚走出教室准备去接水,就被一个穿着田径队外套的高个子男生拦住了。男生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是那种阳光爽朗的类型。
“李锦初同学?”他笑着问,声音洪亮。
“我是……请问你是?”李锦初有些疑惑。
“我叫陈浩,田径队的,跟甘荣述一个项目。”陈浩笑容灿烂,开门见山,“周五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牛逼啊妹妹!”他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甘荣述他爸那个脾气,队里谁不知道?教练有时候都头疼。你敢当面跟他刚,还说得挺在理,我们队里都传开了!”
李锦初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时冲动……”
“冲动得好!”陈浩一拍手,“你不知道,甘荣述那小子,平时闷得跟个葫芦似的,什么都自己扛。训练受伤了不说,被家里压着也不吭声。我们看着都急,又不好插手。你这波操作,虽然有点莽,但……”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效果显著!周末训练,感觉他没那么死气沉沉了,虽然还是不爱说话。”
李锦初听得心跳加快,忍不住问:“他……他没事吧?他爸爸后来……”
“嗨,还能咋样?老样子呗。不过,”陈浩耸耸肩,“你那天说的话,估计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爸的面,那么直接地肯定甘荣述在体育上的价值。我们教练私下都说,你这话,比我们劝一百句都管用——虽然是从一个‘外人’嘴里说出来,反而更刺耳,也更让人……没法轻易忽视。”
他特意加重了“外人”两个字,眼神里满是笑意。
李锦初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的几句话,会产生这样的涟漪。
“所以,”陈浩语气轻松起来,“我代表我们田径队一部分有良知的队员,过来正式表达一下感谢。另外嘛……”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餐盒,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卖相不太好的煎蛋和火腿三明治,“听说你早上为了‘见义勇为’可能没吃好,这个,一点心意,别嫌弃!我自己做的,卖相差了点,但绝对干净管饱!”
餐盒被不由分说地塞进李锦初手里,触手温热。
“这……这怎么好意思……”李锦初手足无措。
“别客气!就当是战友的慰问粮!”陈浩爽朗地笑着,朝她挥挥手,“走了啊!好好学习!以后有空来看我们训练!”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李锦初抱着一个温热的餐盒在原地发愣。
李锦初抱着那盒温热又笨拙的“战友粮”,哭笑不得,心里却暖了一下。
这暖意催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
第二天清晨,她带着妈妈特意多做的、装在粉色小猫保温饭盒里的早餐,溜到了晨训刚结束的田径场。在几个队员好奇的注视和口哨声中,她红着脸,把饭盒塞给了独自坐在台阶上擦汗的甘荣述。
他接过去了。指尖冰凉,碰触一瞬。
他说:“谢谢。”
声音低哑,却清晰。
李锦初像完成了一场极限冒险,心脏狂跳着逃回教学楼。一整天,她都忍不住去想,他吃了吗?会觉得太清淡吗?饭盒……要怎么还?
直到下午放学,饭盒依旧没有动静。她有些失落,又觉得理所当然——他那样的人,大概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就在她收拾书包时,许优悠用笔帽戳了戳她胳膊,示意窗外。
李锦初抬头,看见罗阳斜倚在她们教室外的走廊栏杆上,手里随意抛接着一个篮球。他没有穿校服外套,一件黑色卫衣,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间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在夕阳里格外醒目。他似乎等了一会儿,目光扫过教室,精准地锁定她,然后抬手,勾了勾手指。
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优悠推了推眼镜:“风险因子主动接近。动机不明。”
李锦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罗阳……学长?”她不太确定该怎么称呼。
罗阳停下抛球的动作,篮球稳稳落在掌心。他打量着她,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不像陈浩那样纯粹阳光,而是带着点审视和玩味。
“李锦初是吧?”他开口,声音有点懒洋洋的,“昨天早上,是你给荣述送的饭?”
李锦初心里一紧,点了点头。
罗阳笑了,不是陈浩那种爽朗的笑,而是带着点揶揄:“粉色小猫饭盒,挺别致啊。荣述那家伙,端着它回宿舍的时候,差点没被我们笑死。”
李锦初的脸腾地红了,手指揪着书包带子。
“不过,”罗阳话锋一转,语气随意,“他吃了。全吃了。连那个蛋都啃得干干净净。”他瞥了一眼李锦初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就是吃完之后,盯着空饭盒发了十分钟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锦初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所以呢,”罗阳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股校霸特有的、略带压迫感的气场漫开,“我有点好奇。你到底是看上他那张脸了,还是真觉得他那个油盐不进的倔驴样特别招人疼?”
问题直接又尖锐,毫不客气。
李锦初被问得措手不及,脸颊发烫,却鼓起勇气仰起脸:“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他训练很辛苦,而且……而且他值得被好好对待。”最后半句,她说得小声却坚定。
罗阳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值得?”他重复了一遍,嗤笑一声,“小同学,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心里除了跑道和他那点拧巴的傲气,还能装得下什么?你这些……温暖攻势,”他指了指她,又虚指了一下远方田径场的方向,“对他那种石头脑袋,可能连层皮都蹭不掉。”
他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有些刻薄。李锦初抿紧了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倔强没退。
罗阳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多了点别的意味,像是无奈,又像是觉得有趣。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从卫衣口袋里摸出那个粉色小猫饭盒——洗得干干净净,在夕阳下泛着光。
“喏,还你。”他把饭盒递过来,“荣述让我转交的。他下午加练,来不了。”
李锦初接过饭盒,指尖碰到,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洗洁精的清爽气息和他掌心的温度。饭盒很轻,空了。
“他……”她迟疑了一下,“还说什么了吗?”
罗阳看着她小心翼翼藏着期待的眼神,目光闪了闪。他本来想随口编句“他说难吃”逗她,但话到嘴边,看着这个明明害怕却还要梗着脖子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忽然改了主意。
“他说,”罗阳慢悠悠地开口,目光望向远处球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谢谢,饭很好吃。’”
李锦初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李锦初捂住脸,小声说了一句:“真好……”
罗阳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开心,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又翻腾了一下。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却多了点正经:“喂,李锦初。”
“嗯?”
“你那天跟我甘叔说的话,虽然蠢了点,”罗阳顿了顿,“但,谢了。”
李锦初愣住了。这是今天第二个跟她说“谢了”的人。来自甘荣述最好的兄弟,一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校霸”。
“荣述他……”罗阳似乎在斟酌词句,难得地收起了一些玩世不恭,“他那人,把自己裹得太紧了。有时候我们这些兄弟都撬不开。你……”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你这股不管不顾的傻劲儿,说不定,还真能撞开条缝。”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重新抱起篮球。
“行了,话带到了,东西还了。我走了。”他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脸上挂起那副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对了,下次别送粉色的了,太扎眼。影响我们田径队硬汉形象。”
他挥了挥手,抱着篮球晃晃悠悠地走了,背影融进放学的人潮里。
李锦初站在原地,抱着洗干净的饭盒,心里像打翻了调色盘,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有被罗阳最初质问时的委屈和紧张,有听到甘荣述评价的欣喜,还有最后罗阳那番话带来的、沉甸甸的触动。
她好像……不仅仅是被甘荣述的队友们看见了。
她似乎,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那个看似最不在意、却可能最了解甘荣述的兄弟,“评估”过了。
许优悠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怀里的饭盒,又看了一眼罗阳消失的方向,平静地总结:“阶段性成果反馈:积极。关键人物关联方出现态度分化,其中重要支持者已初步确认。风险评估更新:外部阻力系数微幅下降,但目标人物内在防御机制强度,仍为最大不确定变量。”
李锦初没完全听懂许优悠的分析,但她听懂了那个“积极”。
她抱紧了怀里的饭盒,塑料外壳温暖光滑。
她的小板凳,好像不仅撞到了冰墙,还意外地获得了一把来自墙内人的、生锈却或许有用的“撬棍”。
而此刻,在体育馆背后的僻静角落,刚结束加练的甘荣述,正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刷着脸和手臂。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贲张的肌肉线条滚落。
他抬起头,抹了把脸,水珠顺着睫毛滴下。
眼前似乎晃过那个粉色饭盒,和今天早上打开时,看到的整齐摆放的、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还有那句透过罗阳转达的、干巴巴的“很好吃”。
耳朵尖,在冷水冲刷和夕阳余晖中,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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