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卿染腕间的金铃突然无风自动。他猛地睁开眼，发现鸳鸯锦被边缘已浸在浅红色的水渍里。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那些蜿蜒的水痕照得如同血蛇。"又来了。"身侧传来低沉的嗓音。林肆的白发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手指正按在卿染后颈的锁链纹上——那是三个月前寒潭异变后出现的印记。卿染轻巧地翻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水渍带着熟悉的腥甜气息，从门缝下源源不断地渗入。他弯腰蘸取一点在指尖捻开，殷红的色泽在月光下格外刺目。"这次我去。"林肆已经披上外袍，玄色衣襟间露出锁骨上新鲜的灼痕——与卿染颈间的锁链纹如出一辙。卿染咬住他递来的绯色发带，将软剑缠上腰间："傀儡丝认主。"指尖轻点林肆锁骨处的红痕，留下一点朱砂，"你我同去。"地宫的石门被推开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寒潭水面比三日前又上涨了半尺，漂浮的冰棺碎片像破碎的镜面。卿染的金丝履踩进血水中，惊起一圈涟漪。他俯身拾起那支插在潭边礁石上的金簪——正是本该随九王爷下葬的那支。"小心！"林肆的剑光闪过，斩断突然袭来的银丝。卿染手中的金簪突然发烫，簪尖刺破他指尖，一滴血珠坠入潭水。血滴在水面绽开十二朵红莲，每朵莲心都立着白骨傀儡，摆出《霓裳怨》的十二种经典身段。白骨们下颌骨开合，齐声唱道："朱弦断——明镜缺——"水面突然倒映出朱雀塔废墟的景象。幻象中，另一个"卿染"正在血色戏台上起舞，唱的却是从未听过的戏词："...指骨为契，丝牵魂兮..."林肆的剑斩碎幻象时，一具白骨突然暴起，指骨直插卿染咽喉！卿染旋身避让，却不料那白骨在空中扭转，枯指划过他右手无名指——本该完好的指节突然显现一道陈旧伤疤。"这是......"卿染盯着自己莫名缺失一截的无名指，记忆如潮水般翻涌。破晓时分，青羽阁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兵部尚书府上的老仆跌跌撞撞闯进来，官服上沾满血迹："大、大人暴毙......尸体......"当卿染和林肆赶到尚书府时，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兵部尚书的尸体被银丝吊在房梁上，摆成《霓裳怨》中"飞天"的造型。更诡异的是，尸体的心口插着半截森白的指骨。卿染的指尖刚触到那截指骨，体内的金蚕蛊突然躁动。无数金丝从他袖中暴射而出，与尸体上的银丝纠缠在一起！"呃啊——"卿染踉跄后退，右手无名指传来钻心的疼痛。恍惚间，他看到记忆深处被尘封的画面：九王爷握着他幼时的手，金簪挑出无名指骨："好孩子，这是成为完美戏魂的代价..."林肆一把揽住他后腰，斩断纠缠的金丝："别看指骨！"但为时已晚。卿染的右手无名指开始渗血，伤口形状与尸体上的指骨完全吻合。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斩落的银丝正如同活物般爬向其他尸体......当夜，卿染在高热中惊醒。窗外血月当空，寒潭方向传来清晰的唱戏声——正是他梦中九王爷哼唱的曲调。林肆按着他渗血的手腕，眉头紧锁。"阿肆。"卿染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嘶哑，"我可能...从来不是'卿染'。"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回：- 药人窟里数百个容貌相似的孩童- 九王爷手中滴血的金簪- 冰棺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 还有那截莫名缺失的指骨......林肆突然将他拽到铜镜前。镜中，卿染颈间的锁链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林肆锁骨上的灼痕也在同步变化。"无论你是谁。"林肆捏住他下巴，强迫他看向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现在，我们是同命。"寒潭方向的戏声陡然拔高，唱词清晰可闻："...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卿染的右手无名指突然剧痛，伤口处生出一根银丝，笔直地指向朱雀塔废墟方向——那里，血色戏台的幻象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