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脑袋一沾上枕头，困意就来了，跟吃了蒙汗药似的，三秒入睡。

王博在客厅的浴室冲了个澡，研究了会洗衣机的用法，想洗袜子的时候半天没找到肖战的。

他看着肖战半掩的门，走过去想问问他袜子扔哪儿了。

刚推开就看到了肖战“大”字型的睡姿，毫无防备的。

那个白色纯棉四角裤团成一团扔在床尾。

“……”王博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轻把门给他关上了，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肖战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 仰面改成趴着，“嘶”了一声，窝着小肖了。

大龄处男的悲哀。

他龇牙咧嘴地转过来，困倦战胜了躁动，支棱着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想着刚才好像有人开了他的卧室门，但大脑来不及运转，周公照着脑门给了他一拳，彻底睡成死猪。

王博最终在玄关矮柜放钥匙的小盒里找到了肖战的袜子。

搓完袜子，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晒上，铺完床，王博恍然地坐在床上发呆，看窗外天色逐渐变暗，看高楼里亮起的灯。

江北，连晚上都是明亮的，小路上的石子都能看得清。

不像他的家乡，到了晚上，眼睛瞪再大也看不见路，只有月光偶尔会照亮蜿蜒的山脉。

王博的心沉甸甸的，别人的起点是他拼命才能追赶上的目标，他直观地感受到了大山和水泥森林的差距。

母亲送他上通往县城的汽车时，对他说，“幺儿，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王博把脸埋在掌心中，久久没有抬起来。

他要带着母亲和姐姐，一起走出大山。

肖战彻底睡醒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听着外面的动静，鱼打挺般“蹭”得坐起来，想抄家伙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不是进贼了。

肖战摸过来自己的四角裤穿上，跟拉着拖鞋打开门，灯光进入视野的刹那，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好香啊， 你做饭呢?”

肖战打了个哈欠，倚在厨房推拉门上看里面忙活的王博。

这感觉，真新奇。

可惜是个男的在给他做饭，这要是个女人，生活也太美好了。

“就是把中午的菜热一热。”王博回身看他，欲言又止。

肖战读懂了他眼里的深意：你就不能好好穿个衣服?

真逗，穿个裤衩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好吗?

肖战平时自己在家的时候，都是跟空气无阻隔拥抱的。

肖战看着穿得很板正的王博，在心里默默嫌弃他矫情事儿多。

王博把热好的饭菜摆上桌，两人面对面坐着。

肖战余光扫到王博指关节上的茧子，“打拳很辛苦吧?怎么想起来学拳击了?”

“赢了可以拿奖金。”王博很直白，没隐瞒自己的拮据。

肖战“哦”了一声，把鱼刺吐出来， 又问，“那你喜欢吗?”

王博这才抬头看他，似乎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幼稚，“不讨厌，起码没人敢欺负我。”

肖战问完也觉得自己在说废话，生存都是问题，哪来的喜欢不喜欢。

他状似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我听老肖说，你还有俩姐姐呢?真好，我也想我妈能给我生个姐姐，她们是不是特疼你。”

王博攥紧了筷子，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大姐已经嫁人了，二姐……在我出生后就被我奶奶送了人。 ”

肖战哽住，这些都是他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情景。

王博平静地问，“战哥，你知道人血馒头吗?”

肖战不知道该怎么回。

王博冲他笑笑，但眼底又冷又深，“我就是吃人血馒头长大的，小时候的奶粉是用我二姐换的，中学的学费是用我的大姐的彩礼钱付的。”

王博对上肖战错愕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目光，低下头去。

他没有为自己脱罪的意愿，那年他回到家，家里只剩下抹眼泪的母亲和抽旱烟的父亲，姐姐不见了。

但破旧的木桌上多了一沓钱，猪圈里多了两头小猪，鸡窝里多了五只母鸡。

那沓钱后来王博数了数，两千块。

两千块，两头小猪和五只母鸡，是他姐姐的价格。

像肖战这样从小衣食无忧生活在良善有秩序的世界里的人，是永远无法了解人到底有多愚昧可恶的。

肖战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最后王博站起来，“战哥，我在俱乐部住会更方便。”

肖战这才回过神，“王博！你当时还小，不是你的错。”

王博喉间紧了紧，“可我是利益既得者，并不无辜。”

他没说的是，那年他拿着钱疯子一样冲出门去找他姐姐，被父亲抓回来，用皮鞭狠狠抽了一顿，他眉骨上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肖战的情绪又来了，他压着眼眶摁了摁，“别扯，你敢搬走试试，打断你的腿。”

王博站着没动。

肖战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抹眼泪，“看屁看，坐下吃饭，吃完饭刷碗，不是给你白住的，眼里有点活儿。”

他低着头往卧室走，路过王博的时候，转身踹了他一脚。

王博被他踹了一个趔趄， 问他，“战哥，你不吃了?”

“我吃啊！我找找我手机，我手机放哪了?”他嘟囔着，走进卧室关上门。

王博垂眸看着他反盖在餐桌上的手机，漆黑的眸漾出一丝温柔。

肖战连灯都没开，揪出两张抽纸，坐在床上开始擦眼泪。

他从小眼窝子就浅，学生时期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干架，吵着吵着泪直接飚出来。

一边打哭嗝一边抡拳头，鼻涕往人身上甩，小混混都懵逼了。

气得他差点退学，被程兰好一顿收拾。

这事元子和大乔没少嘲笑他，每年都车轱辘似的念叨，跟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估计会跟随他的一生。

一个响当当的硬汉，本来应该在江湖留下传说的，但最后只留下了笑料。

可悲！可叹！可恶啊！

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一出，当时年纪小总爱装逼，要是没这丢人的事儿，肖战估计会加入什么帮派，直接追梦少管所。

他揪着纸巾哭了好一会，哭王博被封建思想献祭的姐姐们，也哭背负着那么多枷锁的王博。

顺便也哭了下老肖的初恋。

最后擤完鼻涕，洗了把脸，将眼眶的红压下去后，才走出卧室。

王博也没动筷子，一直在等他。

“等我干啥?我是下饭菜吗?”肖战的鼻子有些堵，声音又闷又哑。

王博低下头，抿嘴笑了，下一秒带着汤的汤勺便敲在了他头上。

“笑屁笑！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