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从未想过自己会坐在一辆偷来的摩托车后座，紧紧搂着一个基因改造少年的腰，在城郊的土路上飞驰。江遇的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不时拍打在宋清辞的手臂上，带着阳光的温度和少年特有的气息。

"前面右转！"江遇的声音混在引擎声中传来。

宋清辞侧头看去，江遇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三天前那个高烧虚弱的少年仿佛从未存在过，此刻的江遇眼神锐利，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摩托车拐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路。江遇突然刹车，宋清辞的胸口重重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宋清辞警觉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片荒芜的田野和远处废弃的工厂建筑。

江遇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鼻翼轻微翕动，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某种气味。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某种野生动物而非人类。

"有人来过。"江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两天内...三个人...有金属和火药的味道。"

宋清辞盯着他："你闻出来的？"

江遇点点头，眼睛依然闭着："D系列的感官强化...但不太稳定。"他皱眉，手指按住太阳穴，"有时候太敏感了，会头疼。"

宋清辞伸手轻轻按在江遇的肩膀上，能感觉到少年绷紧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自从前天那场逃亡后，江遇的能力似乎越来越活跃，但每次使用后都会显得疲惫不堪。

"休息一下？"宋清辞提议。

江遇摇头，睁开眼睛："没时间。补给点就在那个工厂里，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拿到稳定剂。"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的系统...又开始不稳定了。"

宋清辞注意到江遇指尖的轻微颤抖和脖子上细密的汗珠。他想起昨晚少年在睡梦中无意识释放的重力场，让整个旅馆房间的物品漂浮了整整三分钟。

"我来开车。"宋清辞说，不容拒绝地跨到前面。

江遇没有抗议，乖乖挪到后座，手臂环住宋清辞的腰。他的体温比常人高一些，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到宋清辞背上，像一块温暖的烙铁。

废弃工厂比远看时更加破败。铁门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围墙上的涂鸦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宋清辞把摩托车藏在灌木丛中，转身时发现江遇正盯着工厂三楼的一个破碎窗户，眼神专注得可怕。

"那里？"宋清辞低声问。

江遇点头："通风系统检修口。我设计的隐藏入口。"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弱的笑，"十二岁时想出来的逃跑路线，没想到真能用上。"

宋清辞心头一紧。十二岁。大多数孩子那个年纪还在为数学考试发愁，而江遇已经在计划如何逃离实验室。

攀爬比想象中困难。锈蚀的消防梯在他们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有几次几乎要断裂。江遇却像只猫一样敏捷，在宋清辞喘着粗气爬到三楼时，少年已经蹲在窗台上向他伸手。

"抓住我。"江遇说，眼中闪过一丝金色的微光。

宋清辞刚握住那只手，就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拉了上去，仿佛重力突然减弱了一半。他踉跄着落在江遇身边，少年却因为用力过度而脸色发白，嘴唇失去了血色。

"别再用能力了！"宋清辞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看起来随时会晕倒。"

江遇勉强笑了笑："值得。你安全上来了。"

宋清辞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只能紧紧握了一下江遇的手，然后跟着少年钻进通风管道。

管道内黑暗狭窄，弥漫着金属和灰尘的气味。江遇在前面带路，动作精准得像是脑海中有一张完整的地图。有几次遇到分叉，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仿佛能闻到目的地一般。

"左转。"江遇在一个交叉口停下，声音压得极低，"下面就是实验室的旧仓库。补给点在那里。"

通风管道的栅栏被小心移开，两人降落在积满灰尘的仓库里。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和堆放的废弃设备。江遇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老式保险柜，手指在数字键盘上飞快输入密码。

"0721..."宋清辞轻声念出。

江遇的手停顿了一下："我的激活日期。七月二十一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喜欢用这种数字做密码，好记。"

保险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弹开了一条缝。江遇拉开柜门，随即僵住了——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支注射器和一个小瓶子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被拿走了大部分..."江遇的声音颤抖，"只剩三剂...不够一周的量..."

宋清辞上前一步，手搭在江遇肩上："总比没有强。先拿了离开这里。"

江遇机械地点头，将药物小心装进背包。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仓库的灯光突然大亮，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不许动！"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清辞眯起眼睛，看到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堵在门口，手中的武器闪着冷光。不是普通枪械，而是某种带电极的装置——和他们逃亡那天见到的一样。

江遇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宋清辞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静电在增强，知道少年正在调动能力，但以他现在的状态...

"江遇，别！"宋清辞低声警告，却已经晚了。

江遇的眼中金光大盛，他猛地抬手，最前面的追捕者像是被无形的大锤击中，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另外两人立刻开火，电极镖呼啸而来。

宋清辞扑向江遇，将他压倒在一排货架后面。电极镖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来一阵剧痛和麻痹感。

"你疯了吗？"宋清辞在江遇耳边低吼，"你会害死自己的！"

江遇的呼吸急促，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神依然坚定："通风管道...我拖住他们，你..."

"闭嘴！"宋清辞粗暴地打断他，"要走一起走！"

他抓起地上的一根金属管，猛地掷向远处的配电箱。金属碰撞的火花中，仓库再次陷入黑暗。宋清辞拉起江遇，借着追捕者混乱的瞬间冲向另一侧的出口。

走廊像迷宫一样曲折，江遇虽然虚弱，却依然准确地指引方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清辞能听到追捕者的通讯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命令声。

"右转...然后下楼梯..."江遇气喘吁吁地说，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宋清辞身上。

楼梯间的门被猛地踢开，他们跌跌撞撞地冲下去，来到一个巨大的车间。生锈的流水线设备像史前巨兽的骨架般矗立在黑暗中，提供了绝佳的藏身之处。

"这里..."江遇拉着宋清辞躲进一台大型机器的底部空间。空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宋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遇急促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

追捕者的脚步声在车间里回荡，手电筒的光柱不时扫过他们藏身的地方。江遇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宋清辞惊恐地发现他的鼻子开始流血。

"药..."江遇的嘴唇无声地动着，"需要...稳定剂..."

宋清辞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注射器，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摸索着扎进江遇的手臂。少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指甲深深掐进了宋清辞的手臂。

几分钟后，颤抖渐渐停止，江遇的呼吸也平稳了些。外面的搜索声似乎转移到了车间的另一端。

"能走吗？"宋清辞用气声问。

江遇点点头，眼中恢复了少许神采。他们小心翼翼地爬出藏身处，借着设备的掩护向车间的另一端移动。那里有一扇生锈的金属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模糊的逃生标志。

门出乎意料地顺利打开，外面是工厂的后院。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两人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冲向围墙的缺口。

当他们终于回到藏摩托车的灌木丛时，江遇直接跪倒在地，干呕起来。宋清辞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少年虚弱地摆摆手表示没事。

"他们...知道所有补给点了..."江遇喘息着说，"我们...没地方..."

宋清辞从背包里掏出剩下的两剂药物，在月光下它们闪着微弱的蓝光："这些够多久？"

"四天...最多。"江遇苦笑，"然后我的系统就会开始崩溃...就像电脑病毒...一点点吞噬我的神经和器官..."

宋清辞猛地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两人都摔倒。他能感觉到江遇的骨头透过衣服硌着他，能闻到少年头发里灰尘和血的味道，能听到那颗不属于完全人类的心脏在急促跳动。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他低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还有其他地方..."

江遇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这个...在保险柜暗格里找到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宋清辞展开纸条，借着月光辨认上面潦草的笔迹：

【D-12还活着。去灯塔。7.21】

"灯塔？"宋清辞皱眉，"什么意思？"

江遇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D-12...是我姐姐。至少...我们这样称呼对方。"他的声音带着宋清辞从未听过的希望，"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知道去哪里..."

宋清辞将纸条小心收好，扶江遇站起来："那我们就去找灯塔。但首先，你需要休息。"

他们骑上摩托车，驶向最近的城镇。江遇靠在宋清辞背上，手臂松松地环着他的腰。夜风吹散了少年的低语，但宋清辞还是听到了：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月光下，废弃工厂渐渐远去，而前方的道路延伸进未知的黑暗。宋清辞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这个少年的生活了。

无论灯塔在哪里，无论要面对什么，他们都会一起前往。这个认知让宋清辞的心既沉重又轻盈，像同时装满了铅块和羽毛。

江遇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平稳。宋清辞放慢车速，让夜晚的风更温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