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与星光番外：融雪时分

深冬的云城飘起细雪，许林寒握着保温杯的手指节泛白。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里，顾青正龇牙咧嘴地任由校医处理脚踝，湿透的校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半小时前他在天台追猫，结果踩碎结冰的排水槽摔了下来。

“顾同学，你这韧带拉伤得静养两周。”校医撕下胶布，“下次别这么冒失。”

“知道啦！”顾青吐着舌头，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许林寒，突然抬高声音，“学霸，我走不动了，背我回教室呗？”

许林寒的睫毛颤了颤。他放下保温杯，单膝跪地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顾青趴在他背上时愣住了——少年脊背单薄却坚硬，白大褂下隐约透出清冽的皂角香。

“抓紧。”许林寒扣住他环在自己颈间的手臂，起身时故意颠了颠，“摔下来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怕啊。”顾青把下巴搁在他发顶，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但看见你冲上天台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摔这一跤也值了。”

走廊里的议论声随着两人经过渐渐平息。许林寒把顾青安置在靠窗的座位，从书包掏出个绒布包——里面裹着他特意绕路买的热姜茶，杯壁还贴着张便签：趁热喝，笨蛋。

“许林寒，你对我真好。”顾青捧着杯子，水汽模糊了泛红的眼眶。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簌簌落在少年发梢，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当晚的晚自习，顾青拄着拐杖在走廊拦住正要回家的许林寒。月光从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倾泻而下，在两人之间拉出银色的丝线。

“有话直说。”许林寒别开脸，耳尖却出卖了他的局促——自从天台那件事，他总是刻意避免和顾青独处。

“我妈明天来送换季衣服。”顾青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发送的消息，“她说想见见照顾我的同学。”

许林寒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顾青笑得狡黠，却在他沉默时泄了气：“不想去就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应付这些……”

“几点？”

顾青愣住的样子让许林寒忍不住轻笑。他伸手拂去少年肩头的雪，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语：“下次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就……”

“就怎样？”顾青转身时差点撞上他鼻尖，两人呼吸缠绕在一起。许林寒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把围巾解下围在他脖子上，将后半句话裹进温柔的布料里。

第二天中午，校门口的咖啡厅飘着焦糖香气。顾青妈妈拉着许林寒的手不住道谢，把塞满零食的袋子硬塞进他怀里：“小许真是个好孩子，阿青这性子多亏有你管着。”

“阿姨过奖了。”许林寒耳尖通红，偷偷瞥向对面憋笑的顾青。少年故意把受伤的脚往前伸，活像只求抚摸的猫。

告别时，顾青妈妈突然从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听说最近上映的科幻片不错，你俩年轻人去看吧。”不等他们拒绝，就匆匆钻进了出租车。

雪后的电影院冷气很足。顾青悄悄挪近，冰凉的手突然贴在许林寒颈侧。少年条件反射地瑟缩，却没有躲开。大屏幕蓝光闪烁间，他听见顾青用气音说：“其实我妈什么都知道。”

许林寒猛地转头，正对上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爆米花桶在两人腿间摇晃，奶油甜味混着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柑橘香，在黑暗里酿成微醺的气息。

散场时雪停了，月光把两道影子叠成缠绵的形状。顾青倚着拐杖，突然在路灯下停住：“许林寒，我有点冷。”

话音未落，自己已经被裹进带着体温的大衣里。许林寒身上的皂角香混着电影院的爆米花味，将他整个人笼罩。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下次不许再这样。”

“哪样？”

“明知故问。”许林寒的手指擦过他泛红的耳垂，最终轻轻落在发顶，“顾青，我……”

剩下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顾青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老班”两个字。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许林寒察觉不对，伸手握住他发凉的指尖。顾青挂断电话，睫毛上落了层薄薄的霜：“李老师说，我爸来学校了。”

寒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许林寒突然想起顾青课本里夹着的诊断书——那是他在帮少年捡笔记时偶然瞥见的，精神科门诊，抑郁症倾向。此刻少年故作轻松的笑容，和诊断书上潦草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刺痛他的心脏。

“别怕。”他将人重新裹紧，大衣下摆扫过满地碎冰，“我陪你。”

办公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酸。顾青爸爸的声音震得玻璃嗡嗡作响：“读不好书就回家，别在学校浪费钱！”李建国刚要开口劝阻，被顾青拦住了。

“我退学。”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愣住。许林寒感觉心脏被人攥紧，他冲上前抓住顾青手腕：“你疯了？”

“我没疯。”顾青甩开他的手，笑容却在转身时碎裂成雪花，“反正我这种人，读再多书也是废物。”

雪又下起来了，这次带着锋利的冰碴。许林寒追到校门口时，只看见顾青遗落的围巾在风雪中飘荡。他弯腰捡起，布料上还残留着柑橘香，却冷得刺骨。

深夜的便利店，许林寒握着手机在冷柜前站了两个小时。屏幕上躺着二十几条未发送的消息，最后一条停在凌晨三点：明天早上七点，老地方见。

天还没亮透，顾青裹着羽绒服出现在操场角落。许林寒的睫毛和发梢结着霜，怀里却抱着保温桶：“你最喜欢的酒酿圆子，我凌晨起来熬的。”

顾青别过脸：“我要退学了，你别管我。”

“顾青。”许林寒突然抓住他手腕，“你说过，看见我冲上天台的样子，摔那一跤也值了。那现在换我告诉你——”他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就算你把自己埋进最深的雪堆里，我也会把你挖出来。”

保温桶被放在一旁，许林寒的手掌贴在顾青冰凉的脸上。少年的眼泪砸在他手背，滚烫得惊人。远处传来早自习的预备铃，混着逐渐苏醒的城市喧嚣，却比不上耳边最轻柔的那句话：“我们一起走出来，好不好？”

雪开始融化了。许林寒揽着顾青往教室走，阳光刺破云层，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保温桶里的酒酿圆子还冒着热气，甜味混着清晨的寒气，酝酿成春天即将到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