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院长奶奶死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我坐在破败的楼梯间上,细细数着空气中的尘埃。夏天到了,天气也暖和了,不用再为了一张褥子被打得头破血流了。我感觉得到,我的心在一阵阵发紧,就像被橡皮筋勒住了,紧得发痛。
我知道我应该哭的,可我哭不出来,就像我天生就没有眼泪一样。今天天气真好啊,一片云都没有,蓝色的天空中找不出一点多余的、能让我产生一些留恋的东西。
值得庆祝,我又活着熬过了一个冬天。
知了趴在树上拉曲儿,一群人围上去抓捕,其中不乏有王威——一个年龄比我们都大,身后跟着三四个人的大孩子。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搂着的女孩子,他们身上的味道让我作呕。
“野种,去,给我捉只知了。”
一大片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我麻木地看着他肥胖的脸,那两颗眼睛就像绿豆似的挂在他眉毛底下,让人忍不住发笑。野种,这是我的外号,当然,他们也叫我疯子。我更喜欢他叫我疯子,这个称呼证明了我细瘦的手臂里,无尽的力量。
“嗯。”我起身,朝着那棵树走去。我打不过他,顶多在他身上留下一大串挠痕和咬痕。我看着他胳膊上至今没有消去的淤青,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骄傲,那是我的战绩,我的勋章。
“快捉,死野种!”
我在他们的嘲笑与催促中,把手伸向了那只知了。知了趴的地方不高,我踮着脚就能捉到。那只小虫被我捏在手里,它开始徒劳地爆发一阵又一阵刺耳的鸣叫。我攥着它的小身体,发现让那么多孩子为之欢喜的东西竟是这样渺小,只要用手指并拢,它就可以像玻璃一样碎得七零八落。我笑了,我对“笑”是没什么概念的,但我知道,我的嘴角勾了起来,这就是院长奶奶常挂着的笑。“吱——”它死了,我握着知了的尸体,轻轻抚摸着它的翅膀,真薄啊,和它的寿命一模一样。
一记重拳打在了我的右脸上,我没有防备,踉跄着摔倒。王威凶神恶煞地捡起那只知了,接着把它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我的笑容没有消散,眼冒金星的感觉甚至让我品出了一丝短暂的快乐,我尝到了腥味,那是血的味道。我站起来,接着又被打倒在地,他们大骂着“贱货”“野种”,我的眼前呈现了一片鲜红,拳头兴奋剂一般增添了我的癫狂。
“走!去杂物间!”
王威拽着我的头发,扯着往杂物间大步跨去。那是个摆放着各种修理器具,落满了灰尘,很少人会经过的地方。我在那里面睡过觉,吃过饭,当然,最多的是挨过打。头皮被扯得生疼,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袋里跳动。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我自顾自想着,被摔在了杂物间的纸箱子上。我摸索着,应该是在左边倒数第二个箱子旁边的。
啊,找到了。
一包剪刀朝着我的脸刺了过来,我举起了手中的榔头,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王威摔倒在地上,我踉跄着站起来,抄起手里的榔头砸向他的脑袋。白色的、红色的,一股脑从那颗玻璃球一般的脑袋里迸出来。“哈……哈……”从未有过的解脱与快感袭击了我的全身,我愉快地笑着,在他被敲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脸上,又添上了几锤子。他的眼球挂在眼眶上,血液浸透了我的鞋袜,他另一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也染红了一片血色,几只蚂蚁不知从何处爬了过来,钻进他空洞的眼眶里。
我看着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他们呆愣在原地,嘴巴张得很大,活像几只呆鹅。
“还不跑吗?”我捡起那把染血的剪刀,双目紧紧地盯着他们。
“啊——!”王威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捂着嘴瘫倒下去。一群乌合之众大喊着“杀人了”,开始四处逃窜。我对准一个男生的后脖颈,用力把剪刀甩了出去。随着他的一声惨叫,锋利的刀尖贯穿了他的脖子。我缓步走上前,把剪刀扯了出来,喷涌出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我踩了踩他的后背,血泡泡在他的喉咙管里翻涌,我知道他想骂我,疯子、野种,无非就这两个词。我托起沉重的榔头,朝着他的脑袋,用最大的力气,“咚!”“咚!”砸了两下。血溅了我一身,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泡在这一片模糊的红色里。
杂物间很安静,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只要群龙无首……我这才发觉榔头的沉重,但我不敢抛下它,我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王威的女朋友,他们喊她艳艳。我当然知道我的样子有多么可怖,染着血的榔头和剪刀,任凭谁看了都会往后退。艳艳惊恐地朝我的反方向后退,她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我不禁为她感到可悲,她是那样脆弱可怜,为了在这个方寸之地活下去,不得不攀附一个身强力壮的畜牲。
“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我把剪刀递到她手上,我一松手,剪刀就掉在了地上,在空旷的杂物间发出一声响。我踏过王威和那个男孩的尸体,蹲下来,对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杀了我,你就能活,怎么样?”她瞪大双眼,反应迟钝地握住了唯一让她可以自保的凶器。她双手死死握着剪刀,刀尖尖戳在我的心脏处,却颤抖着迟迟不敢下刀。
“瘦弱的女孩子在这里是活不了的。”我循循善诱着,“杀了我,他们会敬畏你。”我不确定她听没听进去,她依旧是那样恐慌,和院长奶奶家里的呆鹅真没什么两样。既然她犹豫了……好吧,是我失算。她举起剪刀,闭上眼睛,朝我的心脏刺来。我慌忙握住了剪刀的尖端,恼羞成怒中,再次把榔头砸在了最后一个无辜的生命上。
这次真的安静了。
杂物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我的手心,血珠从刀口里面滑落,和那些人的血融合在一起。我坐在血泊中,仰起头,粗重地喘息着。杂物间只有我的呼吸和蚊虫的嗡鸣,我终于松开了手,沉重的锤子掉落,砸在了王威那一摊肥肉上。
连老天爷都觉得他该死。
今天是几月几日来着?哦,六月十八日,是我的生日到了。我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蹲下来,希望找到一个让我喜爱的礼物。艳艳的眼睛是极好看的,我刚才就注意到了,明亮、清澈,承载着惶恐与不安。我拾起了剪刀,对着艳艳的眼眶,半跪着,从眼洞里剥离出一只完整的眼球。
我把眼球用衣角擦干净,放进了口袋。最后在狭隘的杂物间找到半盒火柴,取出一根,“嚓”的一声,划开一道艳丽的火光。
“生日快乐,七岁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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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