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马伦的剑刃正划破凝滞的空气，离开骑士团一个月了，这座城邦的每块砖石都已被林恩·特纳带着他丈量过。中央广场上成群的白鸽，东区面包房飘出的焦糖香气，甚至南巷那家总在午后唱民谣的酒馆。剑柄传来震动，他盯着自己起茧的虎口，这才意识到他没办法欺骗自己的记忆。汗水滴进眼睛的刺痛感让他想起初入骑士团时的训练，那时老教官的吼声总混着木剑相撞的闷响。"来到这里你要想清楚为什么拿起这把剑！"格拉默冰冷的剑脊倒映着卡特·马伦深陷的眼窝，镜面般映出灵魂深处的裂痕。他曾为血仇第一次握剑，在癫狂的两年里让它在魔族的黑血中哀鸣；后来，他将它以守护的名义，在神的面前刻下为人类而战的誓言，而此刻……剑锋上流转的微光，折射出的只有一片空洞的荒原。一只手突然落下，压在他握剑的手背， 灼热感穿透钢铁的寒意，竟带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安稳。“这把寒铁，就值得你看到失魂落魄？”林恩·特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试图拨开那沉重得几乎凝滞的空气。卡特·马伦僵在原地，瞳孔里凝固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放下了握剑的手，林恩·特纳支撑着他的手掌陡然落空，在空气中微微一滞，但就在下一秒，卡特·马伦伸出左手，坚定地握住了林恩·特纳那只悬停在空中的手。他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便俯下身去，那动作仿佛不是亲吻，而是将某种比信仰更沉重的契约刻入手背。林恩·特纳的皮肤与他的唇相触的刹那，时间都为之凝滞，这个被人类用烙印与流言驱逐的骑士，就这样沉默地站着。右手是冰冷的过往，左手是温热的现在，金属与血肉相触的地方，无声地绽开一朵名为「归处」的花。林恩·特纳的指尖抚上卡特·马伦脸颊，空气里炸开细小的紫色光芒，那是魔族情绪波动时难以自控的魔力外泄。夜色深沉，烛火摇曳，微弱的光晕在林恩·特纳的侧脸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倚靠在床头，指尖轻轻翻动《骑士传说 》的书页，神情专注而沉静。卡特·马伦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视线尚未完全聚焦，便先捕捉到那抹暖光下林恩·特纳的轮廓。“这本书就那么好看？”他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撑起身子将下巴搁进林恩肩窝。“并不是，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林恩·特纳合上书本，侧过头看向他。林恩·特纳的指尖轻轻抚过书脊，沉默片刻后，忽然唤道。“卡特。”“嗯？”身旁的人含糊应声。“明天，我会在西岘祭坛开启仪式。”林恩·特纳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愿意和我完成双生契约吗？”卡特·马伦的动作顿住了，他知道这个契约，所谓双生就是同生同死。他缓缓抬起头，从林恩·特纳的肩膀上离开，转身直视对方的眼睛，眉头微蹙。“我可以守护你，但这样的契约会害了你。”“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对吧？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林恩·特纳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坚定。卡特·马伦凝视着对方，他在心底反复描摹过他站在林恩·特纳身前，他以脊背为盾，替林恩·特纳挡下所有劈向胸膛的利刃。或握剑立在他身侧，任剑锋崩裂、掌心渗血，也要为他劈开前路的荆棘，这样的守护，他原以为足够炽烈，足够填满命运的裂隙。可当他望进林恩·特纳的眼睛，却总在那片星芒里瞧出些别的什么，那似乎是某种更柔软的答案。片刻后，卡特·马伦终于低声道。“……是的。”林恩·特纳笑了，倾身向前，在卡特·马伦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随后，他将书本搁在枕边，指尖微动，烛火无声熄灭。黑暗笼罩的瞬间，他伸手将卡特·马伦揽入怀中，声音温柔而低沉。“再睡一会儿吧，天亮还有一会儿呢。”次日，天边的阴云被祭坛中央的蚀刻符文撕成碎屑，林恩·特纳站在环形石阵的至阴位，衣袍翻涌如活物。“以骨为桥，以血为舟。”林恩·特纳的咒文掀起狂风，他划开掌心，血液滴入祭坛凹槽。岩浆般的纹路瞬间吞噬了人类骑士脚下的石砖 ，卡特·马伦感到格拉默在鞘中剧烈震颤，仿佛远古巨兽嗅到同类的气息。“该你了。”林恩·特纳看向他，卡特·马伦反手抽剑割破手掌。人类炽热的鲜血砸进魔血漩涡，两股力量轰然对撞！剧痛撕裂了卡特·马伦的意识。他看到林恩·特纳被人捆住，周围都是举着火把的人；看到自己母亲的胸膛被魔族的利爪捅出窟窿，血液飞溅在自己脸上。回忆化作荆棘，疯狂绞缠着他们的灵魂 。契约完成的剧痛如潮水退去，卡特·马伦浑身浸透冷汗，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哀鸣他单膝砸向祭坛石砖，格拉默深深插进裂隙才勉强撑住瘫软的身体。林恩·特纳的情况稍好，魔力更强的魔族只是脸色苍白，血管泛着不自然的暗紫色，他快步上前，一把将人类骑士揽入怀中。卡特·马伦的脸贴上林恩·特纳冰冷的颈侧，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他彻底陷入黑暗。“哐当！”格拉默从卡特·马伦无力的指间坠落，砸在祭坛石砖上迸出几点火星，林恩·特纳低头瞥了一眼，左臂将昏迷的骑士搂得更紧，右手凌空一抓。“格拉默。”地上的剑骤然震颤，它如归巢的夜枭般呼啸而起，精准落入主人掌心。微风掠过祭坛，林恩·特怀抱一人一剑纵身跃入云海，身后的翅膀猎猎铺展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卡特·马伦再次醒来时，晨光已然弥漫，他隐约听到林恩·特纳正与另一人低声交谈，其间反复提及一个名字——莱恩·蒂莫西。这名字落在卡特·马伦耳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一时间竟有些愣神，片刻之后，记忆才缓缓复苏。那是林恩·特纳曾提过的魔族叛徒。“他们还在议论卡特的事？”林恩·特纳的声音响起。“没了，都消停了。”对方答道，声音略显低。“其他人动向呢？”“最近很躁动，不过大多数来往都是普通的贸易交往，暂时没有发现恶意伤害，不过……”那人顿了顿，继续道。“人类那边发动进攻越来越频繁，应该是莱恩·蒂莫西他们从中作梗。”“好，之前交代你的那几个目标继续盯紧，那几位和莱恩·蒂莫西暗中的瓜葛一直不少。”林恩·特纳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明白。”对面的人应是行礼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