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中心的走廊像一条永不停歇的传送带。荧光灯管嗡鸣,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刺鼻。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推车轮子的噪音、咳嗽和低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
顾魏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长椅,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连续十二小时的抢救接力,耗尽了所有力气。白大褂沾着污渍,皱巴巴的。他仰着头,后脑勺抵着椅背冰凉的棱角,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眼睛紧闭,眼下的乌青明显,嘴唇干燥起皮。被消毒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轻微颤抖。腰快折成了直角。连呼吸都沉重费力。
他像一具被抽空的躯壳,停靠在喧嚣洪流边缘,只求片刻的黑暗。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顾魏熟悉的、刻意收敛却依旧利落的节奏感。他眼皮没抬。
一个身影在他身旁短暂停顿。来人穿着便装,深色夹克,肩背挺直,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顾医生?”是陈宇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刑侦队送来的,嫌疑人伤情报告,需要您签个字确认。”
顾魏的睫毛颤了颤,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模糊,聚焦了一会儿,才看清陈宇近在咫尺的脸。他脸上带着熬夜的倦色,但眼神锐利依旧。顾魏的视线扫过他手中的文件袋,又落回陈宇脸上。他刚想张口,声音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陈宇没等他回应。他极其自然地俯下身,像是为了递文件,也像是为了挡住走廊另一侧的视线。就在俯身的瞬间,他的手臂以一个精准的角度,迅速地环过顾魏的肩背。
一个短暂到几乎无法计时的拥抱。
顾魏的身体猛地一僵。属于陈宇的气息——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室外清冷的空气——猛地冲破了消毒水的屏障,涌入他混沌的感官。陈宇的胸膛宽阔温热,那坚实的力量感清晰地传递过来,短暂地支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时间仿佛被压缩了。只有心跳在耳膜里沉重地敲击了三下。
一。陈宇温热的呼吸扫过顾魏的耳廓,极低的声音快如耳语:“呼吸机停了就吃。”
二。一个带着体温、被捏得微变形的、独立包装的小方块,被陈宇干燥带茧的手指迅速塞进了顾魏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隔着口袋布料,那熟悉的形状和重量让顾魏瞬间明白——是巧克力。
三。环抱的手臂松开。陈宇已经直起身,同时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塞到了顾魏垂在身侧的手里,动作流畅自然。
“签好麻烦通知值班台。”陈宇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上公式化的客气,目光扫过顾魏的脸,没有停留,转身就走。步伐利落,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的喧嚣重新涌了上来,消毒水的味道再次占据主导。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推车的滚轮声,人声……一切恢复原状。
只有顾魏还僵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胸口的口袋里,那块小小的巧克力隔着布料,散发着微弱的热量。陈宇那句“呼吸机停了就吃”的低语,还在耳廓里嗡嗡作响。
“呼吸机停了……”顾魏无声地重复,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浓重的疲惫,却也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纹。
他低下头,手指有些僵硬地伸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块带着陈宇体温的巧克力。锡箔纸包装的边缘微硌指腹。
他把文件袋随手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用指尖将那块巧克力更深地推进口袋底部。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沉重的头靠回冰冷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紧绷的下颌线条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疲惫依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但胸口那个小小的凸起,像黑暗里点亮的一盏微灯,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远处,不知哪个病房传来仪器规律的鸣响。顾魏在嘈杂中,捕捉着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那块巧克力安静地贴在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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