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也的办公室门紧闭着，黎昭抬手准备敲门，却发现慕朝站在原地没动，琥珀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门板。

"怎么了？"黎昭压低声音问道。

慕朝轻轻摇头，右手习惯性地触碰脖子上的空弹壳项链。"没什么，只是..."话音未落，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陆时也站在门口，面色比往常更加凝重。他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过，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吧，关好门。"

办公室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香气。办公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最上方赫然印着"机密"字样。黎昭注意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年轻人的照片——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典型的学者形象。"坐。"陆时也示意她们坐在沙发上，自己却站在办公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

黎昭和慕朝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有先开口。

"有个特殊任务。"陆时也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需要你们两人配合完成。"

黎昭挑眉："我和慕朝？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

"正因如此。"陆时也拿起桌上的文件，"目标人物极为谨慎，对警局的老面孔都做过详细调查。你们两个，一个刚从市分局调来，一个长期在后勤部门，正好是他的调查盲区。"

慕朝身体微微前倾："目标人物是谁？"

陆时也转向电脑屏幕，将那张照片放大。

"鹤云枭，32岁，云天慈善基金会创始人，去年被评为永安市十大杰出青年。"陆时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讽刺，"同时是我们重点监控的'蝮蛇'集团疑似成员，涉嫌参与新型精神类药品的非法研发黎昭仔细观察照片。鹤云枭外表斯文，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但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透露出与表面不符的特质。

"有确凿证据吗？"慕朝问道，语气平静得反常。

陆时也摇头："目前只有可靠线报。他在化学领域的研究方向很特殊——研究生期间专攻有机合成，发表过几篇关于神经受体调节剂的论文，这些知识恰好可以用于..."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黎昭注意到慕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当陆时也转身时，慕朝迅速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具体任务内容？"黎昭适时提问，将陆时也的注意力拉回。

"潜伏调查。"陆时也放下茶杯，"后天云天基金会将举办慈善晚宴，各界名流都会出席。你们以伴侣身份参加，设法接近鹤云枭，收集相关信息。"

"伴侣？"黎昭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为什么必须是这种身份？"

陆时也露出一丝笑意："因为邀请函都是双人制的。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你们的外形气质很相配。"

慕朝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具体身份设定呢？"

"黎昭扮演刚回国的安保顾问，你作为她的伴侣，自由摄影师。"陆时也递过两个文件夹，"所有背景资料都在里面，今晚务必记熟。明天会有专业团队为你们做形象设计。"黎昭翻开文件夹，第一页是她的假身份资料——赵明曦，28岁，毕业于美国某大学安全风险管理专业。照片上的她妆容精致，长发披肩，与现实中短发素颜的形象截然不同。

"必须戴假发？"黎昭皱眉，"行动会不方便。"

"临时性的。"陆时也简短回答，"还有其他问题吗？"

慕朝突然开口："为什么选择我们？局里有更富经验的卧底人员。"

陆时也的表情出现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已经解释过了，你们是他的盲区。另外..."他略作停顿，"黎昭的实战能力和你的专业素养，是目前最适合应对突发状况的组合。"

黎昭敏锐地注意到，陆时也说话时避开了与慕朝的直接对视。

"如果没有其他疑问，今天就到这里。"陆时也明显是在结束谈话，"明天上午九点，三楼准备室见造型师。"

两人起身离开。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黎昭长舒一口气："陆局今天不太对劲。"

慕朝没有回应，径直走向电梯。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才压低声音："他在隐瞒什么。"

黎昭猛地转头："什么意思？"

"关于选择我们的真实原因。"慕朝按下电梯按钮，目光紧盯跳动的楼层数字，"桌上那份文件，我看到了标题——《514738号案件复查申请》。"

黎昭的心脏骤然紧缩。514738——哥哥的警号。

"确定没看错？"

慕朝肯定地点头，电梯门缓缓打开。

进入电梯后，慕朝继续低声道："还有，他声称鹤云枭可能是'蝮蛇'成员，但文件上标注的是'疑似与十五年前警员殉职案有关联'。"

电梯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黎昭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十五年前，正是哥哥牺牲的时间。

"你认为陆局在隐瞒什么？"黎昭声音紧绷。

慕朝轻轻摇头："不确定。但我对他持保留态度。"她顿了顿，"至少目前如此。"

黎昭想说陆时也是哥哥最信任的战友，这些年来一直如父兄般照顾她。但最终只是说道："在掌握确凿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

慕朝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黎昭会如此冷静。电梯到达一楼，两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次日清晨，准备室里，黎昭瞪着镜中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了。

假发是深棕色的长卷发，垂到肩膀以下，化妆师给她画了精致的眼妆，嘴唇涂成玫瑰色。身上的晚礼服是深蓝色的，剪裁得体，既不会妨碍行动，又足够优雅。

"我看起来像个芭比娃娃。。"黎昭抱怨道，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摆。

作为一个假小子，黎昭五岁就没再穿过任何裙子，更别说这样的长裙晚礼服。

"很漂亮。"慕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昭转身，呼吸一滞。慕朝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内搭黑色丝绸衬衫，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没有领带，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条从不离身的空弹壳项链。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冽的美感，像是月光下的刀刃。

"哇哦。"黎昭不自觉地出声，"你...很帅。"

慕朝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也不赖，芭比娃娃。" 两人相视一笑，缓解了先前的紧张气氛。造型师做完最后检查，递给她们配套的手包和腕表——内藏微型摄像和通讯装置。

"记住，"陆时也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首要目标是获取目标信任，而非收集证据。安全第一。"

黎昭本能地想反驳，被慕朝一个眼神制止。

"明白。"慕朝平静回应，随即关闭通讯。"准备好了吗？"她向黎昭伸出手。

黎昭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只手："出发吧，搭档。"

晚宴设在云天大厦顶层。电梯门开启的刹那，黎昭被眼前的奢华所震撼。水晶吊灯将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举杯交谈，侍者穿梭其间，香槟杯折射出璀璨光芒。

"自然一点。"慕朝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跟着我的节奏。"

黎昭点头，强迫自己放松。慕朝的手轻扶在她腰间，引导她向会场中心移动。这个本该让黎昭抗拒的接触，此刻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目标三点钟方向。"慕朝嘴唇几乎不动，声音轻若蚊鸣。

黎昭顺着指引看去，鹤云枭正站在一幅抽象画前与几位官员模样的人交谈。近距离观察，他比照片更具魅力，举手投足间透着学者的儒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有礼，但嘴角的弧度透露出与表象不符的特质。

"我去引开他身边的人。"黎昭低语，"你找机会接近。"

慕朝几不可察地点头。黎昭拿起一杯香槟，装作不经意地走向鹤云枭所在的人群。她故意在路过时"不小心"碰洒了一位女士的酒水。

"实在太抱歉了！"黎昭用夸张的语气道歉，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趁此机会，慕朝自然地站到了鹤云枭身旁的空位。

当黎昭处理完"意外"回到慕朝身边时，发现两人已经展开交谈。鹤云枭似乎对慕朝自称摄影师的身份很感兴趣，正询问她使用的器材型号。

"...所以我更偏爱传统胶片相机。"慕朝说着，自然地挽上黎昭的手臂，"这位是我的伴侣，赵明曦。"

鹤云枭转向黎昭，眼睛微微眯起："赵小姐看起来很面善，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黎昭心头一紧，但面色如常："可能是在某个安全论坛上？我最近刚从国外回来，从事安保咨询工作。"

"原来如此。"鹤云枭微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对安防系统也很关注。慈善工作需要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他的语气真诚，却让黎昭感到一丝寒意。

"鹤先生是化学博士？"慕朝突然发问，"为何转向慈善领域？"

鹤云枭的目光在慕朝脸上停留数秒，轻笑出声："人生充满意外转折，不是吗？就像..."他的指尖轻点慕朝颈间的项链，"用弹壳做饰品，相当特别。"

慕朝表情不变："纪念一位故人。"

"军警人员？"

"警察。"

鹤云枭若有所思地点头："令人敬佩。"他接过侍者递来的红酒，轻轻摇晃，"硝酸银与氯化钠反应会生成白色沉淀，这个现象很美，像液体中绽放的雪花。"

黎昭完全不明白这个突兀的话题转变，但慕朝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更欣赏焰色反应。"慕朝平静回应，"钠的明黄，铜的翠绿...如同微观世界的烟火。"

鹤云枭眉毛微挑："摄影师也精通化学？"

"大学时选修过相关课程。"慕朝轻抿香槟，"当然远不及鹤博士专业。"

黎昭听着这场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的对话，后背渗出冷汗。她突然意识到，鹤云枭在用专业术语试探慕朝，而慕朝竟然应对自如。

"失陪片刻。"鹤云枭突然说道，看了眼腕表，"有个重要电话。希望稍后能继续我们愉快的交谈。"他优雅欠身，从容离去。

黎昭立即拉着慕朝走向露台，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问道："刚才那是..."

"他在试探我。"慕朝表情严肃，"硝酸银与氯化钠是检测射击残留的标准方法。"

"他怀疑你的身份？"

"不止。"慕朝声音紧绷，"他在暗示他知道我接触过枪械。"

黎昭倒吸一口凉气："我们暴露了？"

"不确定。"慕朝摇头，"但他绝非普通慈善家。一般学者不会了解这些刑侦技术。"

晚宴剩余时间里，两人谨慎地收集信息，同时避免与鹤云枭进一步接触。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她们也准备撤离。

"表现不错。"陆时也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返回安全点汇报。"

安全点是一处普通公寓，陈设简单但设备齐全。一进门，黎昭就扯下假发，瘫在沙发上："高跟鞋简直是刑具。"

慕朝轻笑，解开西装纽扣坐下，开始检查今日拍摄的资料。

黎昭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问道："大学真的选修过化学？"

慕朝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

"那你怎么..."

"王思教的。"慕朝声音很轻，"他本是化学专业，后来转行从警。"

黎昭想起弹壳上刻的名字，没再追问。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回来时无意间看到慕朝卷起的袖口下，手腕内侧几道淡色疤痕。慕朝注意到她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子，但为时已晚。

空气瞬间凝固。黎昭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递过水杯："明天还要继续监视鹤云枭吗？"

慕朝接过水杯，手指微颤："嗯。陆局安排了跟踪任务。"

黎昭在她身旁坐下，犹豫片刻，轻轻握住慕朝的手腕——避开有疤痕的那只。"会好起来的。"她笨拙地说，"我是说...一切都会好转。"

慕朝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她没有抽回手，只是轻声回应："希望如此。"

窗外，永安的夜景灯火辉煌。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里，暗流正在涌动。而她们，才刚刚触及漩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