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当年的真相
黑色的越野车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破重重雨幕,驶入别墅幽静的车道。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奏响沉闷而急促的乐章,将外界的冰冷、混乱与恶意彻底隔绝。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寒湿形成两个世界。江淮依旧被许清和紧紧箍在怀里,湿透的衣物被许清和宽大的外套包裹着,刺骨的寒意似乎已被怀中人惊人的体温和滚烫的怒火驱散了大半,只剩下脚踝处一阵阵钻心蚀骨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沉沉地压在四肢百骸。
许清和的下巴用力抵着他的发顶,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合金锁链,将他牢牢圈禁在安全范围内。那沉稳有力、却因后怕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透过紧贴的胸膛,一声声清晰地传递过来,成了此刻最令人心安的鼓点,敲散了江淮残存的恐惧。他闭着眼,身体因为疼痛和极度的疲惫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为惊惶。他贪婪地汲取着许清和身上独有的清冽雪松气息,此刻那气息中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和雨水的冷冽——那是属于他的守护者、他的煞神、他此刻唯一依靠的味道。
车子在别墅廊檐下停稳。许清和没有丝毫停顿,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江淮稳稳地横抱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力量,用自己的胸膛和臂弯为江淮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隔绝了门廊外斜扫进来的冰冷雨丝。
别墅内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线如同实质般流淌出来,瞬间驱散了雨夜渗入骨髓的阴寒。许清和抱着他,脚步沉稳而迅捷,径直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进一间宽敞、以米白色和浅灰色为主基调的卧室。
他将江淮极其轻柔地安置在柔软宽大的床铺中央。然而,当扭伤的脚踝无意中蹭到柔软的床沿时,一阵尖锐的剧痛还是让江淮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许清和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眼底翻涌的心疼和未散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又冷冽了几分,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迅速转身,大步走进相连的浴室,很快拿着厚厚一叠蓬松柔软的干毛巾和一套崭新的、质地柔软的家居服回来。
“先擦干,换上。” 许清和将衣物放在江淮手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但他的眼神却始终紧紧锁在江淮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上,那目光中的关切和专注,像无形的丝线,将江淮牢牢包裹。
江淮点点头,忍着剧痛,试图自己动手解开湿冷的衣物。但浸透的布料沉重地黏在身上,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不可避免地牵扯到高高肿起、灼热发烫的脚踝,痛楚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动作也变得笨拙而吃力。
许清和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发颤的手指和隐忍吃力的样子,沉默地注视了几秒。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冷与心疼激烈地交织着。最终,他上前一步,无声地在床边单膝跪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压迫感。
“我来。” 他低声道,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淮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许清和没有给他犹豫或害羞的时间,动作却异常地克制和小心。他避开江淮受伤的右脚,手指灵巧而轻柔地解开湿透外套的扣子,小心翼翼地将冰冷沉重的布料从他身上剥离。接着是里面湿透的T恤。当江淮略显单薄却线条流畅、白皙的上身暴露在温暖明亮的灯光下时,许清和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迅速而刻意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不敢多看。他拿起一块温热的毛巾,仔细避开脖颈上那圈依旧刺目的紫红色指痕(那痕迹像烙印般灼烧着他的心),专注而轻柔地擦拭着江淮身上残留的冰凉溪水和刺骨的寒意。
毛巾温热的触感拂过冰冷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许清和的动作极其耐心,极其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稍有差池便会碎裂的稀世珍宝。他的指尖隔着柔软的毛巾,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江淮的皮肤,带着薄茧的粗糙感,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和难以言喻的麻痒感。
江淮的身体微微僵硬,脸颊的绯红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和脖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清和近在咫尺的、带着热度的呼吸,感受到他目光专注的扫视,感受到他指尖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触碰所传递的珍视和……笨拙的温柔。这份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直击心灵深处,轻易地瓦解了所有防线。
擦干上身,许清和拿起干净柔软的家居服上衣,动作小心地帮江淮套上。棉质的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温暖地包裹住身体,带来极大的舒适感。
轮到裤子时,江淮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热度几乎要灼烧起来。“我……裤子我自己来……” 他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许清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江淮脸上那抹因羞涩而异常生动的绯红,在暖黄的灯光下像初绽的玫瑰花瓣,带着一种脆弱的、令人心动的美感。许清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坚硬的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他几不可察地、极快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坚持,将干净的裤子和毛巾放在江淮触手可及的地方,声音低沉:“好。” 随即干脆地站起身,“我去放热水,你慢慢换。” 说完便转身再次走向浴室,高大的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
江淮看着他消失在浴室门口,才长长舒了口气,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艰难地自己换好了干爽的裤子。脚踝处已经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皮肤紧绷发亮,透着不正常的红热,轻轻一碰就痛得他倒吸冷气。
许清和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医药箱。他再次在床边单膝跪下,动作极其轻柔地托起江淮受伤的右脚踝,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自己屈起的大腿上,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那触目惊心的红肿伤势暴露在灯光下,让许清和的眼神瞬间又冷厉了几分,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更加沉凝。
他打开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拿出冰袋,用一块干燥柔软的毛巾仔细包裹好,然后才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冰袋敷在江淮高高肿起的脚踝上。“先冰敷,消肿止痛。”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感,驱散了江淮因疼痛而生的些许慌乱。
冰凉的触感透过毛巾传来,瞬间压下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舒爽的麻痹。江淮靠在柔软蓬松的靠枕上,看着许清和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温柔的侧脸。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冷硬轮廓,也奇迹般地淡化了他眉宇间常年笼罩的阴郁。他低着头,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扇形阴影,薄唇微微抿着,神情专注得仿佛正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倾注了全部的心神。
这静谧、安全又带着极致亲密的氛围,像一张由暖光和无言守护编织成的网,将江淮轻柔而牢固地包裹其中。劫后余生的恐惧、身体的剧烈疼痛、还有张铭轩带来的恶心感,似乎都在许清和这无声却磅礴的守护下,渐渐失去了尖锐的棱角,变得可以忍受。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全身心托付的依赖感,在心底悄然扎根、蔓延。
冰敷的时间到了。许清和小心地移开冰袋,仔细观察着伤处。红肿似乎消退了一点点,但依旧严重。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管活血化瘀的棕色药膏,拧开盖子,用一根干净的消毒棉签沾取了适量。他再次托起江淮的脚踝,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
这一次,他没有用棉签。他放下棉签,用自己带着薄茧的、修长有力的食指指腹,极其轻柔地蘸取了一点冰凉的药膏。
江淮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清和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凉意和自身温热的体温,极其轻柔地、打着细密而规律的圈,缓缓地将药膏涂抹在江淮红肿灼热的皮肤上。那力道控制得妙,既不会加重一丝疼痛,又能确保药膏被皮肤充分吸收。指尖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的旋转摩挲,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声的安抚和深沉的心疼,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引起一阵阵细微而酥麻的战栗,奇异地缓解了深处的痛楚。
江淮怔怔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英挺眉头,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窗外的暴雨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忽然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和心疼,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许清和左边额角那道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略微凸起的旧伤疤。
“这里……”江淮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还疼吗?”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许清和已经告诉过他——是后妈用烟灰缸砸的。他并非不知,只是想……只是想触碰,想确认。
许清和涂抹药膏的动作,在江淮指尖触碰上疤痕的瞬间,猛地顿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时间停滞。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不再是面对伤口时的专注温柔,也不再是面对敌人时的冰冷暴戾。
此刻,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有被触及最隐秘伤痕的刺痛和脆弱,有深不见底的痛苦挣扎,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记忆……还有一种被最在意的人如此靠近伤疤时,难以言喻的悸动。
江淮被他眼中那瞬间爆发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绪惊到了,指尖像被烫到般下意识地想缩回:“对不……”
“那张画……”许清和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遥远时空的回响,直接打断了江淮未出口的道歉。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紧紧锁住江淮清澈见底、盛满担忧和心疼的眼睛,仿佛要从那片纯净的湖泊中汲取一丝对抗汹涌黑暗的勇气和力量。
“你给我的那张向日葵……”许清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是在那个晚上……被发现的。”
江淮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放大!
许清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江淮,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夜晚。他涂抹药膏的手指无意识地停了下来,只是虚虚地搭在江淮的脚踝上,指尖冰凉。
“她像疯了一样……”许清和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恐惧和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逼问我……从哪里偷来的那么‘好看’的画……我说……是一个在空地遇到的……画画很好的男孩……给我的……”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晚的窒息和绝望。
“她不信……”许清和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弧度,眼神空洞,“她骂那是野孩子的脏东西……骂我小小年纪就学会勾搭不三不四的人……她逼我带她去找你……要当面对质……要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你……让你承认是偷的……或者……让你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哽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
江淮的心跳如擂鼓,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瘦小的、绝望的许清和,面对恶意的逼迫,为了保护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画画男孩”,承受着怎样的恐惧!
“我妈……她听到了……”许清和赤红的眼底瞬间翻涌起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和深不见底的自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她冲了出来!像护崽的母狮……她把我护在身后……护着我们……护着那张画代表的……一点点善意……”
“她们撕扯……尖叫……咒骂……像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许清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涂药的动作完全停止,那只搭在江淮脚踝上的手冰冷得吓人,“然后……推搡……用力地……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推……”
“我妈……她向后踉跄……后脑……狠狠撞在……尖锐的……大理石桌角上……” 许清和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在江淮心上,鲜血淋漓。
“砰……”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梦呓般的拟声词。
“血……好多血……像……像打翻了颜料罐……红的……刺眼的红……” 许清和的眼神彻底涣散,巨大的痛苦和罪恶感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片刺目的猩红,“那张画……就在地上……就在她手边……被……被血……染红了……一角……”
他再也说不下去,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像是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酷刑,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巨大的痛苦和沉重的负罪感,将他彻底压垮碾碎。
那幅染血的向日葵,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罪恶烙印和灾祸的象征。
江淮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张被退回的画(他一直以为是许清和不要了),那晚惨绝人寰的悲剧,许清和这些年背负的沉重枷锁和不顾一切的复仇……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血色的真相轰然拼凑完整!
那幅画不是被“退回”,而是在那场惨剧中,被至亲的鲜血玷污、被遗落在死亡现场!它成了许清和心中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是“引来灾祸”和“见证母亲死亡”的罪恶图腾!
巨大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撕裂!他再也顾不上脚踝处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那个蜷缩在床上、因巨大痛苦和自我厌弃而濒临崩溃的身影!
“不是画的错!更不是你的错!许清和!”江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高亢、坚定,像一把利剑刺破绝望的阴霾,一遍遍在他耳边宣告:“那幅画代表的是我的善意!是你的勇敢!是那天下午空地里的阳光!是干净美好的东西!错的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是那些掩盖真相、丧尽天良的魔鬼!”
他用力抱着许清和剧烈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温暖和光明都传递过去,驱散他心底那蚀骨的冰寒和沉重的黑暗枷锁。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许清和的颈窝和发间。
他捧起许清和布满泪痕、痛苦到扭曲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像燃烧着两簇火焰:“你看着我!许清和!那幅画很干净!它一直在我这里!它是我遇见你的证明!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它从来都不是罪恶!它是连接我们的纽带!是过去那个勇敢的你和现在这个坚韧的你的见证!”
江淮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磐石般的承诺:“以后!我为你画新的向日葵!画很多很多!画在阳光下的!画在风雨里的!我们一起画!我陪你查清所有的真相!我陪你亲手把那些恶魔都送进地狱!我永远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些!永远!我发誓!”
许清和的身体在江淮坚定而温暖的怀抱和灼热的誓言中,剧烈地颤抖着。那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渐渐变成了无声的、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浸湿了江淮胸前的衣襟。
他像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反手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般回抱住了江淮,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碎,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他将脸深深埋进江淮温热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流,无声地奔涌而出,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带着宣泄、带着一丝被救赎的微光、带着终于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背负黑暗的、沉重的哭泣。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污浊。
窗内,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在这一刻被滚烫的泪水、紧密到没有一丝缝隙的拥抱和那重新定义光明的誓言冲刷着、撼动着、试图洗涤着。
许清和紧闭双眼,将脸深深埋在那带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颈窝里,贪婪地、不顾一切地汲取着这份足以对抗整个冰冷地狱的温暖、救赎和重新定义过去与未来的磅礴力量。
光,终于穿透了最深的血色阴霾,那株失落的向日葵,在江淮坚定的誓言中,被赋予了新的、充满希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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