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晨光微熹，周鹤羽已立于兵部门前。腰间佩着夕鹤剑，身后仅跟霁清。

兵部守卫见他，连忙上前行礼："周将军，今日并非兵部议事之日——"

"本将奉皇命查案，让开"周鹤羽不等他说完，大步踏入兵部衙门。

兵部官员们见他突然闯入，纷纷色变。兵部侍郎林大人匆忙迎出，圆脸上堆满笑容："周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

周鹤羽冷眼扫过这位体态臃肿的侍郎，从怀中掏出一卷账册拍在案上："林大人，去年北境军饷三十万两，为何实际到营仅二十五万两？剩余五万两去了何处？"

林侍郎脸色刷地变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这定是误会！军饷全数拨付，有签收为证啊！"

"签收是伪造的！"周鹤羽逼近一步，"王军需官早已战死，如何能签字？"

"这...这..."林侍郎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或许是下面人办事不力..."

"是吗？"一个清冷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江肆今一袭靛蓝官服，手持一卷文书缓步而入，"那请林大人解释一下，为何贵府去年突然在城南购置了一处价值两万两的宅院？"

林侍郎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江...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肆今不紧不慢地展开手中文书："这是地契副本，买主虽用了化名，但银票出自兵部内库，编号可查。"他转向周鹤羽，"将军，看来我们找到了一部分军饷的下落。"

周鹤羽将林侍郎踢倒："贪墨军饷，致边关将士冻饿而死，耽误边关战事，你该当何罪？"

林侍郎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将军饶命！下官...下官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周鹤羽反笑，"五万两白银，足够北境全军半月粮草！就因你这等蛀虫，多少将士饿着肚子守关！"他一把将林侍郎踩在脚底下，"来人！拿下！"

亲兵们一拥而上，将瘫软的林侍郎捆了个结实。

江肆今走到周鹤羽身旁，低声道："将军息怒，此事恐非林侍郎一人所为。五万两中他只贪了两万，剩余三万两去向更值得追查。"

周鹤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查而已，江大人有何高见？"

"请将军随我来。"江肆今引着周鹤羽进入兵部内堂，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近三年军饷拨付记录，我发现一个规律——每逢春闱之年，军饷必有大额截留。"

周鹤羽接过名单细看，眉头越皱越紧："确实如此。但军饷与春闱有何关联？"

江肆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正是蹊跷之处。我查过，被截留的军饷最终都流入了户部内库，而户部尚书与礼部关系密切..."

"礼部主管春闱..."周鹤羽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挪用军饷用于科场舞弊？"

"尚无确证，但时机太过巧合。"江肆今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手帕掩了掩唇，"今年恰逢春闱，若真有人舞弊，必会留下痕迹。"

周鹤羽注意到手帕上又添了新血，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江大人身体..."

"无妨。"江肆今迅速收起手帕，"当务之急是查清军饷去向。我已命人盯住户部几位关键人物，相信很快会有线索。"

周鹤羽沉吟片刻："我有一计。明日我以述职为由入宫面圣，请求彻查军饷案。江大人可趁机调阅户部档案，双管齐下。"

江肆今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两人对视一眼，竟有种莫名的默契，周鹤羽望着江肆今带笑的眼睛，不自觉出了神，这样的眉眼他好像在哪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次日，皇宫御书房。

永昌帝听完周鹤羽的奏报，面色阴沉如水："爱卿所言属实？真有五万两军饷被截？"

"臣不敢妄言。"周鹤羽单膝跪地，"现有林侍郎供词为证，另有江大人查获的账册为凭。请陛下过目。"

永昌帝仔细翻阅证据，突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边关将士浴血奋战，朝中竟有如此蛀虫！"他在御书房来回踱步，"此案必须严查，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周鹤羽低头道，"臣请与江大人一同彻查此案。"

永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鹤羽一眼："朕准了。想不到你与江卿竟能同心协力，甚好。"

与此同时，户部档案室内。

江肆今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中。他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却仍专注地比对每一笔账目。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一页账目上，眼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他低声自语，迅速抄录下关键内容。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江肆今敏捷地将证据藏入袖中，恢复平静表情。

户部右侍郎刘大人推门而入，脸上堆着笑："江大人查了一上午，可有所获？"

江肆今淡然一笑："户部账目清晰，毫无纰漏，看来军饷截留确是兵部一手所为。"

刘侍郎明显松了口气："正是正是！户部一向秉公办事，绝无问题。"

"不过..."江肆今话锋一转，"我发现近年春闱筹备费用异常庞大，不知是何缘故？"

刘侍郎笑容一僵："这...春闱乃国家大事，费用自然..."

"刘大人不必紧张。"江肆今温和地说，"我只是随口一问。对了，听说令郎今年也要应试？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刘侍郎额头冒汗："犬子才疏学浅，怕是难登金榜..."

江肆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告辞："时候不早，我先告退了。"

走出户部，江肆今立刻吩咐殣墨："去查刘侍郎之子刘璋的师承关系，特别留意他与礼部哪位官员有往来。"

傍晚，周鹤羽与江肆今在约定茶楼碰面。

"陛下已下旨严查军饷案。"周鹤羽率先开口，"林侍郎招供，剩余三万两白银确流入户部，但他说不清具体用途。"

江肆今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我在户部账册中发现，这三万两以'特别经费'名义划拨礼部，时间恰在去年春闱筹备期间。"

周鹤羽接过细看："礼部用军饷做什么？"

"更可疑的是，"江肆今压低声音，"这笔款项最终落入几位考官手中，而他们的亲属或门生，都在去年春闱中高中。"

周鹤羽不疑："科场舞弊？！"

江肆今点头："今年春闱在即，若真有人故技重施..."

"必须阻止！"周鹤羽说，"科举乃国家抡才大典，岂容玷污！"

江肆今有些意外地看了周鹤羽一眼："想不到将军如此重视科举公正。"

周鹤羽浅笑，似有些无奈："我虽武将， 也知人才乃立国之本。若贤路堵塞，小人当道，国家危矣。武将又如何，文臣又如何，不都是为了国家大义"他顿了顿，"况且，边关将士用命换来的军饷，竟被用来舞弊，天理难容！"

江肆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咳嗽起来，这次比以往更剧烈。他匆忙取出手帕，却已掩饰不住嘴角溢出的鲜血。

周鹤羽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躯："江大人！"

"无妨..."江肆今勉强站稳，"旧疾而已..."

周鹤羽不由分说，扶他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你病得不轻，为何还如此拼命？"

江肆今接过茶盏，双手微微发抖："时间...不多了..."他抬眼看向周鹤羽，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坦诚，"周将军，若我不能亲眼看到这些蛀虫伏法，死亦难瞑目。"

周鹤羽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江肆今为何如此急切地推动查案。他沉默片刻，郑重道："江大人放心，我周鹤羽在此立誓，必与你一道肃清朝堂，还天下一个公道！"

江肆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有将军此言，我心甚慰。"

两人正说话间，霁清匆匆上楼，在周鹤羽耳边低语几句。周鹤羽面色一变："当真？"

赵诚点头："千真万确。"

周鹤羽转向江肆今："我的人查到，礼部侍郎张文远近日频繁与几位考官密会，而他的侄子正是今年应试举子。"

江肆今眼中精光一闪："张侍郎...正是去年那笔'特别经费'的主要经手人。"

"看来我们找到突破口了。"周鹤羽沉声道。

江肆今强撑病体站起："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将军可调查张侍郎与边关军饷的联系，我去查今年春闱的准备情况。"

周鹤羽点头，却在江肆今转身时突然道："等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北境特制的雪参丸，对咳血之症有奇效。江大人不妨一试。"

江肆今怔了怔，接过瓷瓶："多谢将军。"

周鹤羽不自在地别过脸："不必谢我。你若倒下，这案子我一个人查起来麻烦。"

江肆今微微一笑，将瓷瓶收入袖中，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坚韧。

周鹤羽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有如此坚韧的心志。或许，他们比想象中更相似。

霁清在一旁欲言又止："将军，您不是一直说江大人是..."

"闭嘴。"周鹤羽打断他，"传我命令，派人暗中保护江大人，不得有误。还有你，非到必要时候，不必现身，继续要赵诚过来"

夜色渐深，江肆今回到府中，立即召来殣墨："查清楚了吗？"

殣墨递上一份密函："刘璋确实拜在张侍郎门下，而且..."他压低声音，"去年春闱前，他曾收到一套'特别复习资料'。"

江肆今展开密函，："果然如此。"他提笔写下一封信，"速将此信送交御史台李大人，务必亲手交付。"

殣墨领命而去。江肆今独坐案前，取出周鹤羽给的雪参丸服下一粒。片刻后，他感到胸中郁结稍缓，不由轻叹："周鹤羽..."

窗外，一弯新月高悬。恍恍惚惚罩在他的身上，江肆今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一次，他将不再孤军奋战。

终于呀，他等了好久的周哥哥终于从境杀了回来，终于可以，在死之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