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被裴郁压着打的人，第二天就被学校开除了，而裴郁虽为参与者却连个处分都没有。

乐于八卦的人比比皆是，当天学校就掀起了一阵风言风语，揣测着裴郁的来头家世背景，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乐于揣测别人，只是一味的埋头刷题。

打那天起裴郁就连旷了好几天的课，但依旧会在我家旁边的老厝内蹲我，只是他不再靠在墙边了，取而代之的是蹲着。

这样的日子反复了几天，但我们依旧没有说上一句话。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好，更提不上幸福。

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父母两人各执其词、不知疲倦的扯皮很久。

在离家不远的小巷里我就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我垂头走着，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滋味，争吵声却随着脚步而逐渐清晰。

我仰头释怀般阔步往家里走去，眼睛却不自觉地和不远处的裴郁对上了视线。

同情的、怜悯的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我率先移开目光，裴郁却是要将我看出个洞来般，那道灼热的目光死死锁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藏起了早已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拐进了巷子。

家门口已然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我挤开人群，看着碎了一地的碗筷和散落在各处的衣服，以及坐着门槛上小声啜泣的妹妹。

爸妈扯着嗓子嘶喊着的争吵声混杂着邻居的八卦声，就连妹妹此刻小声的啜泣声也恍若被放大了无数倍般，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站在宽阔的地堂上，听着背后的窃窃私语，一股浓浓的疲倦感宛若潮水般由上而下将我一点点席卷，溺得我喘不过气。

安静点吧。拜托了。

我在心底坐着无用的祷告，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电流声，吵得我心烦，但紧攥着书包带的手却是一点点泄了力。

我仍有书包滑落在地上，走上前抱起了哭得直抽的妹妹出了门，我挤开想上前劝诫我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郁跟上来了，丝毫不打算隐瞒的，光明正大的就跟上来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再也无法忽视裴郁了，再也无法忽视身后那个忽远忽近的脚步声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的私心我没有选择赶走裴郁，但不置可否的是我现在无比的后悔，人都是有自尊的，我讨厌裴郁眼神里的那抹同情。

所以我妥协了，我向我的父母妥协，向乱糟糟的原生家庭妥协，向固执的裴郁妥协。

我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你要说什么？”

裴郁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跟我大眼对小眼，但他不知道我察言观色的能力在这些年里面对阴晴不定的父母，早已炼得炉火纯青。

我能看出他有话想说，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得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支阿尔卑斯的原味棒棒糖，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口味，可我早就不爱吃甜口的东西。

我哄着怀里的妹妹让她转过身看看，很有用的，原本还说啼哭的妹妹再接过裴郁手里的棒棒糖后便不再哭了。

裴郁又抬手从她手里夺走了一支，在我疑惑之际他将那支棒棒糖递到了我面前。

“给你的。”我听到他说，声音有些扭捏和羞赧甚至有点不自在。

我愣了会神刚要开口拒绝，裴郁却快我一步将棒棒糖塞进了嘴里，动作说不上粗暴，意外的是，原本不好甜味的我，含着裴郁硬塞的棒棒糖我一时竟也生不出排斥的情绪。

我有些记不清那时候我是怎么同裴郁待下去的了，也忘了我是怎么回的家，更记不清我当时的心境和神情了。

我只记得从那时候起裴郁就不再蹲在我家旁边的老厝里了，他回了学校，将我原本的同桌赶走后，心安理得的同我当起了同桌。

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应该有所增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在每次课上他同我说话我都不曾理他。

时间长了，他就给我起各种外号，什么小

哑巴，书呆子，又或是一些动物，总之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外号。

但他总是一个人孜孜不倦的讲着，说很多他发现的新奇事，可他貌似忘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很多事情我早已见怪不怪，可听他讲起时，我也意外地能听得津津有味。

貌似无论再寻常乏味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有趣生动，让人不自觉就听得入了迷。

他还是会同往常一样跟着我，在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但不一样的是我们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齐走，到了我家的小巷子里，他就很识趣的停下了脚步。

打那之后我平时出门扔垃圾时，总会下意识地去看那条空落落的老厝，我知道他不会在那里了，可又总是抱一点期待。

看不到他人的时候，连带着我的也有些空落落的，我恍然就明白了。

我并非忽视了裴郁的脚步声，而是早就习惯了，早就习惯了路灯下那两道一长一短的影子，早就习惯了身后总是沙沙作响的脚步声。

我早已容纳他，并将它视作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以至于我理所应该的认为他就该存在……从而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我很怕黑的，甚至有点夜盲，好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总会有两三户人家在夜幕莅临时，亮起门前的小灯。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这些小灯辗转在垃圾场和家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