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傍晚，包厢里的琉璃灯刚亮起暖黄的光，顾明风忽然“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晏清正趴在懒人沙发上翻画册，听见动静抬头时，看见他把两张电影票往自己面前一递，指尖还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眼底闪着点邀功的得意。

“什么？”晏清坐起身，膝盖上的画册滑到地毯上。

票根是复古的牛皮纸，印着《爱在黎明破晓前》的黑白海报，角落里标着重映场次——正是他刷影评时念叨了好几遍的片子。

“带你去个地方。”顾明风把烟塞回烟盒，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茶几，带倒了装糖果的玻璃罐。

彩色的糖纸撒了满地，他弯腰去捡时，晏清忽然发现他耳后藏着点红，像是特意打理过发型，却没遮住那截刚冒头的碎发。

“你什么时候买的？”晏清捏着票根，指尖能摸到纸面粗糙的纹路，油墨的气息混着顾明风身上的雪松味漫过来，让人心头发暖。

“我们好久没看电影了，我就想着看场电影。让助理盯着售票系统，好不容易抢到的。”顾明风拍了拍手上的糖渣，顺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快走吧，七点的场，再磨蹭要赶不上片头了。”

包厢门关上时，走廊里飘来乐队试音的萨克斯声。

晏清被顾明风牵着往前走，皮鞋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音，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心越来越烫。

经过消防通道时，晏清忽然想起那天在这里吃红豆糕的场景，转头看顾明风时，对方刚好也在看他，眼里的笑像揉碎了的星光。

影院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砖墙爬满爬山虎，门口的霓虹灯牌闪着“星光影院”四个褪色的字。

顾明风替他拉开车门时，晏清看见门口的海报栏里贴着《爱在黎明破晓前》的巨幅海报，穿着风衣的男女主角在维也纳街头拥吻，背景是模糊的电车轨道。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老影院。”晏清踩着台阶往上走，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嗯，据说还是胶片放映。”顾明风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我查过了，后排是情侣座，中间有挡板，没人能看见我们。”

最后半句说得有点含糊，晏清却听清了，脸颊悄悄发烫。

检票时，穿红马甲的老奶奶笑着看他们：“小年轻谈恋爱啊？这片子可适合情侣看了。”

顾明风应得坦荡：“是，带爱人来看。”说这话时，他指尖在晏清手背上轻轻捏了捏，惹得晏清把脸埋得更低，几乎要撞上前面的人。

放映厅里暗沉沉的，只有银幕反射着微光。顾明风熟门熟路地拉着他往后排走，情侣座果然比普通座位宽敞，中间的扶手能翻上去，变成一张小小的两人沙发。晏清刚坐下，就被顾明风往身边带了带，肩膀贴肩膀，能感觉到对方衬衫下温热的体温。

“冷不冷？”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条格子围巾，是晏清还在当营养师，他们两个在车上接吻时落在他车上的，“我特意带来了。”

晏清摇摇头，却还是任由他把围巾绕在两人颈间。粗毛线缠在一起，像道柔软的锁链，把彼此的气息牢牢锁在方寸之间。片头音乐响起时，顾明风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晏清嘴里，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时，他听见对方凑在耳边说：“专心看电影。”

银幕上的杰西和塞琳在火车上相遇，维也纳的街头飘着细雨。

晏清看得入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纹路，忽然感觉手心一痒。黑暗中，顾明风的手悄悄钻进来，指尖先勾了勾他的小指，见他没躲，才慢慢展开，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摩挲过晏清指腹时，能感觉到那些常年切菜留下的硬茧。

晏清想起五年前，这人总爱牵着他的手逛超市，指尖也是这样，带着点用力的执着，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跑掉。

屏幕上的两人在唱片店的试听间里对视，暧昧的空气几乎要漫出银幕。

晏清的手背忽然又痒了，低头时看见顾明风正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指缝，一道一道，像是在描摹掌纹里藏着的秘密。

“别闹。”晏清往回抽手，却被握得更紧。顾明风的指腹擦过他无名指第二道关节，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是当年做饭时被刀划到留下的。

“还记得这里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影片里的钢琴声，像羽毛搔过心尖，“你说要给我做一辈子红烧肉，结果被刀切到了手。”

晏清的眼眶忽然发热。那天的画面涌进来——疗养室的厨房，瓷砖地上滴着血珠，顾明风抱着他往医院跑，白衬衫被染红了一大片，嘴里还念叨着“以后再也不让你碰刀了”。

“记得。”晏清的声音有点哑，“后来你做的红烧肉，糖色总炒糊。”

顾明风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频率。他没再说话，只是把两人交握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贴在温热的小腹上，仿佛要让彼此的心跳都染上同样的节奏。

影片里的雨越下越大，杰西在雨中吻住塞琳，背景音是电车驶过的叮当声。晏清的呼吸忽然乱了，感觉到顾明风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着节拍，像在为银幕里的吻伴奏。他偏过头，刚好撞上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

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明风已经凑了过来。吻落在唇角时，带着薄荷糖的清凉，轻轻碰了碰就想退开，却被晏清伸手按住后颈。这个吻瞬间变得绵长，银幕的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能看清顾明风颤动的睫毛，和他眼底翻涌的温柔。

直到影片里响起掌声，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晏清的嘴唇被吻得发麻，顾明风替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围巾，指尖擦过他发烫的耳垂：“专心看电影。”

这话自己都没做到，晏清忍不住笑出声，却乖乖转回头，把注意力放回银幕上。

只是从那以后，他总觉得顾明风的目光比银幕的光还要烫，落在侧脸时，像有羽毛轻轻搔着，让人坐立难安。

散场时已近午夜，影院门口的霓虹灯牌开始闪烁，像是接触不良。晚风卷着落叶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晏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被顾明风把围巾往他脸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冷了？”他把晏清的手揣进自己西装口袋里，掌心裹着掌心，“别回酒吧了，找个地方住下？”

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时，晏清看见司机的笑脸。顾明风替他拉开车门，弯腰时，晏清忽然发现他西装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胸针，是只银色的狐狸，和五年前自己送他的那枚一模一样——他还以为那枚早就被扔了。

“你还留着？”晏清的指尖碰了碰那枚胸针，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

“一直戴着。”顾明风的声音很轻，“换了多少西装，都记得把它别上。”

酒店在江边，房间里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赤脚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

落地窗外是奔流的江水，货轮的灯光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带，像条会发光的蛇。

顾明风去洗澡时，晏清站在窗边看江景。手机响了一声，是护工发来的照片——母亲坐在病床上吃杏仁豆腐，脸上带着笑，旁边放着妹妹画的素描。他打字回复“谢谢”，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

顾明风穿着浴袍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袍领口，没入锁骨的凹陷处。他走得很慢，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系着，露出清晰的腰线，往下是紧实的腹肌轮廓，被水汽蒸得泛着粉色。

晏清看得有些发怔，直到对方走到面前，才猛地回过神，转身想去拿水杯，却被一把拽进怀里。

“在想什么？”顾明风的吻落在他的发顶，带着沐浴露的雪松清香，混着点水汽的湿意，“刚才在影院，你偷偷看了我十七次。”

“胡说。”晏清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锁骨，那里还留着昨天被他咬出的红痕，像朵悄悄开在雪地里的花，“我明明在看电影。”

“哦？”顾明风低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那电影里，杰西在摩天轮上说了什么？”

晏清的语塞，只能红着脸瞪他。

顾明风却没再追问，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眼角，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就是觉得……像在做梦。”晏清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以前总梦见这样的场景，醒了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顾明风的动作顿了顿，把他抱得更紧，几乎要让他嵌进自己骨血里。“不是梦。”他的吻落在发顶，一个接一个，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清清，你掐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晏清被他逗笑，却真的伸出手，轻轻掐了掐他的腰。顾明风配合地“嘶”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却漫了出来：“你看，是真的。”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顾明风低头吻住他，这次的吻格外温柔，舌尖撬开牙关时，带着沐浴露的甜香，像是把整个秋天的暖意都揉了进来。

晏清的手穿过他湿漉漉的发，指尖摸到后颈凸起的脊椎，比五年前硌手。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他们在床上看这部电影，窗外下着雪，屋里的暖气片滋滋作响。顾明风也是这样抱着他，说“等我成了顾氏集团的顾总，就去维也纳”，当时他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后来才知道，真正的一辈子，不是去不去维也纳，而是分开五年后，还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和当年一样亮的光。

“明风……”晏清的声音闷在他颈窝，带着点哭腔，“别再骗我了。”

“不骗你。”顾明风的吻落在他的泪痕上，舌尖尝到淡淡的咸味，“这五年我没想过别人，床头一直放着你画的那幅小猫，连咖啡都只喝你喜欢的牌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哑，“我知道错了，清清，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晏清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任由眼泪浸湿他的浴袍。顾明风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疤痕时，特意放轻了力道。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斜斜照进房间，在地毯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顾明风把他抱到床上，柔软的被子裹上来时，晏清忽然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他。

这个吻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舌尖尝到顾明风眼角的湿意，才发现他也在哭。

原来再沉稳的人，在失而复得的爱人面前，也会变回手足无措的少年。

“我也想你。”晏清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交缠的呼吸里，“每天都想。”

顾明风的动作猛地顿住，随即把他抱得更紧，勒得他肋骨发疼，却舍不得推开。他的吻落在晏清的发顶、眼角、唇角，带着虔诚的珍视，仿佛要把这五年错过的时光，都用吻一点一点补回来。

月光慢慢移过床尾，把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

晏清闭上眼，听着顾明风有力的心跳声，和着窗外货轮的鸣笛，像一首温柔的夜曲。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穿过他的发丝，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了。这个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带着笃定的温柔，漫过每一寸神经。

天光微亮时，晏清从梦中醒来。顾明风还在睡，手臂牢牢环着他的腰，呼吸均匀地洒在颈窝。阳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能看清他下巴上新冒头的胡茬，和眼底淡淡的青黑。

晏清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像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顾明风忽然动了动，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梦呓般地喊了声“清清”。

晏清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

窗外的江水还在奔流，带着晨光的暖意，像他们终于迎来的，漫长又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