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时，晏清是被颈窝处的呼吸弄醒的。顾明风的手臂还牢牢环着他的腰，力道松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挣脱的亲昵。他睫毛很长，垂落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平日里凌厉的眉眼在晨光里柔和得不像话。

晏清没动，只是侧过头看他。顾明风的唇线很清晰，下唇上有个小小的凸起，是昨晚被他咬出来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凸起，对方忽然闷哼一声，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醒了？”顾明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偷看我多久了？”

晏清缩回手，脸颊有点烫：“没看多久。”

顾明风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频率。他翻了个身，把晏清压在身下，手肘撑在枕头上，避免压到他。晨光刚好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揉碎了的星子。

“昨晚……”晏清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轻柔的吻堵住了嘴。顾明风的吻很轻，带着清晨的微哑，像羽毛搔过心尖，辗转厮磨间，连空气都染上了甜意。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顾明风才稍稍退开，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昨晚表现很好。”

晏清的脸更烫了，伸手去推他：“不正经。”

“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想正经。”顾明风捉住他的手，按在枕头上，低头吻他的眼角，“你知道我昨晚梦见什么了吗？”

“梦见什么？”晏清的睫毛被他吻得发颤。

“梦见你变成了一颗糖。”顾明风的唇移到他的耳垂，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笑意，“还是我最喜欢的薄荷糖，含在嘴里，甜到心里。”

晏清忍不住笑出声：“顾总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土味情话了？”

“为了你，学什么都愿意。”顾明风吻他的唇角，一个接一个，像在收集散落的星光，“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晏清挑眉看他。

“想把你这颗糖，再含一会儿。”他说着，又吻了下来。这次的吻要深得多，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辗转间，晨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能看清彼此眼底翻涌的情意。

晏清的手穿过他的发，指尖摸到后颈的碎发，比昨晚又软了些。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顾明风也总爱这样赖床，那时他们住的房间朝阳，晨光会透过纱帘落在床上，顾明风就抱着他，说“再睡五分钟”，结果一睡就是半个钟头。

“别闹了。”晏清轻轻推他，“快中午了。”

顾明风却没松手，只是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再抱会儿。”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湿意，“以前总想着，要是能再这样抱着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晏清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他知道顾明风说的是实话，这五年里，他们都在各自的地狱里挣扎，能这样安稳地躺在一张床上，已经是奢望之外的幸运。

他抬手，轻轻拍着顾明风的背，像安抚一只撒娇的大型犬：“好，再抱会儿。”

阳光慢慢爬过床尾，在地毯上投下窗格的影子。两人就那样抱着，不说话，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频率渐渐重合，像一首无声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风忽然翻身坐起来，拿起手机：“饿了吧？我点外卖。”

晏清凑过去看，屏幕上是甜品店的页面，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最爱的双皮奶和芒果班戟——那家店在老城区，每天限量供应，他上次念叨着想吃，还是五年前，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一次约会前。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还开着？”晏清有些惊讶。

“上周路过时特意看了一眼。”顾明风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又加了份芋圆烧仙草，“还要什么？”

“够了。”晏清看着他，“你不买点自己爱吃的？”

顾明风抬头看他，笑了：“你爱吃的，我都爱吃。”他顿了顿，又加了份糖醋排骨，“这个是我爱吃的。”

晏清知道，顾明风根本不爱吃甜，唯独对这家店的糖醋排骨情有独钟，说是酱料里加了陈皮，酸甜得恰到好处。他看着顾明风熟练地填地址、付款，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被温水浸过。

外卖送到时，已经快一点了。顾明风把小桌板架在床上，两人就坐在床上吃。双皮奶滑嫩，芒果班戟的奶油甜而不腻，晏清吃得满足，嘴角沾了点奶渍。

顾明风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那点奶渍，指尖的温度烫得晏清缩了缩脖子。“慢点吃。”他把一块排骨夹到晏清碗里，“尝尝这个，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晏清咬了一口，酸甜的酱汁在舌尖炸开，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点点头：“还是老味道。”

顾明风笑了，自己也夹了一块，却没怎么嚼，眼神落在晏清的小臂上。那里的病号服袖子挽着，露出一小截皮肤，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个淡粉色的印记，是旧疤的痕迹。

晏清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想把袖子放下来，却被顾明风按住了手。“别遮。”他的声音有点低，“清清，这些疤……”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晏清打断他，笑了笑，“都过去了。”

“过不去。”顾明风放下筷子，眼神很认真，“我查过了，现在的疤痕修复技术很成熟，刘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我已经联系好了，吃完我们就去医院。”

晏清愣住了：“去医院？现在？”

“对。”顾明风握住他的手，“我不想让这些疤再跟着你了。它们不该是你的负担，更不该是你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可是……”晏清犹豫了，“听说这种手术很贵，而且……”

“钱不是问题。”顾明风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我这里，你的一切都最重要。别说这点钱，就是要我倾家荡产，只要能让你去掉这些疤，我都愿意。”

晏清的眼眶忽然热了。他知道顾明风不是在说大话，以顾氏的实力，这点钱确实不算什么，可他就是心疼。心疼他为了自己，跑前跑后地查资料、联系医生，心疼他把自己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

“明风，我不在乎这些疤。”晏清的声音有点哑，“真的，它们对我来说，已经只是疤了，不会再让我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了。”

“我在乎。”顾明风的目光很执着，“我不想看到你身上有任何一点不完美，更不想看到这些疤时时刻刻提醒你过去的苦。清清，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点恳求，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晏清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昨晚他在床边守了一夜，想起他为了自己爱吃的甜品特意绕道去看，心里的犹豫渐渐松动了。

“可是……”

“没有可是。”顾明风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唇角，“就当是为了我，嗯？”他的吻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我知道你心疼钱，可对我来说，你的笑容比什么都值钱。”

晏清被他逗笑了，眼眶却更热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拗不过顾明风的。这个男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会坚持到底，更何况是为了他。

“好。”晏清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听你的。”

顾明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猛地抱住晏清，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谢谢你，清清，谢谢你。”

晏清拍着他的背，笑着说：“你谢我干什么？该我谢你才对。”

“我们之间，不用谢。”顾明风松开他，拿起手机，“我现在联系司机，再跟刘医生说一声。”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晏清看着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错的。他总想着不要麻烦顾明风，不要让他为自己花钱，却忘了，爱一个人，就是愿意为对方付出，也愿意接受对方的付出。

司机很快就到了楼下。顾明风帮晏清穿好外套，又拿起那条格子围巾，仔细地绕在他颈间，打了个漂亮的结。“走吧。”他牵起晏清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

走出酒店时，阳光正好。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空气里有桂花的甜香。顾明风把晏清护在里侧，小心翼翼地避开过往的行人。

车停在路边，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光。司机拉开车门，笑着说：“顾总，晏先生，久等了。”

顾明风先让晏清上了车，自己才跟着坐进去。车里很暖和，空调温度调得刚刚好。顾明风拿出个靠垫，垫在晏清腰后：“靠着舒服点。”

晏清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街道两旁的银杏叶黄得正好，像挂满了金色的铃铛。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顾明风也开车带他走过这条路，那时他们刚吵完架，一路无话，空气里都是冰冷的沉默。

而现在，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顾明风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手，指尖偶尔会轻轻摩挲他的指缝，带着温柔的暖意。

“在想什么？”顾明风转过头看他。

“在想，这条路好像没怎么变。”晏清笑了笑，“还是这么多银杏树。”

“人变了就好。”顾明风握紧他的手，“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晏清摇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些争吵，那些误会，那些分开的日日夜夜，都已经被时光轻轻拂过，留下的，是更懂得珍惜彼此的两颗心。

车很快就驶进了医院的大门。顾明风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替晏清拉开车门，伸手把他扶了下来。医院的消毒水味有些重，晏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顾明风察觉到了，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别怕，有我在。”

刘医生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们了。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和蔼。“顾先生，晏先生，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已经看过晏先生的病历了，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

他拿出几张图片，指着上面的疤痕样本说：“晏先生的疤痕主要集中在小臂和后颈，都是增生性瘢痕，不算特别严重。我们可以先做激光治疗，软化瘢痕组织，然后再配合药物涂抹，三次治疗后，应该能淡化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程度。”

顾明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问一些细节，比如“会不会疼”“术后需要注意什么”“有没有副作用”，刘医生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晏清坐在旁边，看着顾明风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有他在身边，好像再难的事都变得容易了。

“那我们今天就可以开始治疗吗？”顾明风问。

“可以。”刘医生点点头，“我让护士准备一下，你们稍等。”

护士很快就来叫他们了。走进治疗室时，晏清的手心有点冒汗。顾明风紧紧握住他的手：“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嗯。”晏清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治疗室的门关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明风还站在门口，目光里满是鼓励和担忧。晏清对着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躺在治疗床上，晏清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忽然想起顾明风刚才说的话——“你的笑容比什么都值钱”。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放下过去，好好接受这份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激光治疗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晏清闭上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知道，等他走出去，顾明风一定还在门口等他，像过去无数次一样，为他挡住所有风雨，给他一个温暖的港湾。

而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留在身上的疤痕，终会在爱里慢慢淡去，就像那些不好的回忆，终会被时光温柔抚平。剩下的，是光明的未来，和身边这个值得他用一生去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