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的阳光格外好，秋阳透过医院走廊的玻璃窗，在地面拼出细碎的光斑。

苏晚抱着夏栀带来的外套，脚步还有点虚浮，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凌晨病房里的画面——林屿碰她头发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得像幅浓淡不均的画，有心疼，有了然，还有些她读不懂的柔软。

“想什么呢？脸又红了。”夏栀帮她拎着帆布包，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林屿学长说晚上七点在二食堂门口等，你可别临阵脱逃。”

苏晚低下头，指尖绞着外套的衣角。

出院这两天，她总在想怎么感谢林屿。夏栀说“请吃饭最实在”，可她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对话框，删了又改，改了又删，那句“学长有空吗？想请你吃饭道谢”硬是憋了两天才发出去。

林屿的回复很快：“好，七点二食堂见。”没有多余的话，却让苏晚盯着那行字看了半个小时，心跳比输液时的滴速还乱。

回到宿舍，苏晚翻出速写本，想画张感谢卡片。

笔尖落在纸上时，手却控制不住地抖。画什么呢？香樟树太刻意，风景太普通，最后她选了株蒲公英，白色的绒毛在风里飘，旁边用细瘦的字迹写着：“谢谢你，像落在雨天的伞。

写完又觉得太矫情，用橡皮蹭了蹭，纸都快擦破了，才咬着牙把卡片塞进信封。夏栀在旁边看得着急：“你画得这么好，他肯定喜欢！再说了，人家守你半宿，这点心意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苏晚一想到要当面递给他，脸颊就烫得厉害。尤其是想到他看到自己屏抱的表情，那种又心疼又了然的眼神，让她既窘迫又莫名地安心。

傍晚六点半，苏晚提前半小时到了二食堂门口。秋风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浅棕色的信封，指尖都捏出了红印。

远远看到林屿走来时，她下意识地想躲，脚却像钉在地上。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拎着个保温袋，步伐轻快，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等很久了？”林屿走到她面前，额角带着点薄汗，像是刚从训练场过来。

“没、没有，我也刚到。”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进去吧，里面暖和。”林屿侧身让她先走，目光落在她攥着信封的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食堂二楼靠窗的位置是空的，林屿把保温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知道你刚好，食堂的菜太油，我让家里阿姨熬了点南瓜粥，你尝尝？”

保温袋里的陶瓷碗还冒着热气，南瓜的甜香混着米香飘出来，暖融融的。苏晚愣住了，她以为他会选食堂的套餐，没想到他会特意准备粥。

“学长……太麻烦你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从小到大，除了夏栀，很少有人会这样在意她的口味。

“不麻烦，”林屿把勺子递给她，“总比医院的白粥好喝。”他顿了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补充道，“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晚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粥。南瓜熬得很烂，甜丝丝的，熨贴着胃里的每一寸地方。她偷偷抬眼，看到林屿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学长也吃啊。”她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我吃过了，”林屿指了指她手里的信封，“这是……给我的？”

苏晚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差点把勺子掉在桌上。她把信封递过去，手指都在抖：“是、是感谢卡……画得不好，你别嫌弃。”

林屿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他慢慢拆开信封，里面的画纸是她常用的素描纸，蒲公英的绒毛用白色颜料轻轻点染，像真的会随风飘走，那句“谢谢你，像落在雨天的伞”写得娟秀又认真。

“画得很好。”林屿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的暖意，“尤其是这蒲公英，绒毛的层次感抓得很准，比上次画的香樟树更放松了。”

苏晚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些细节，脸颊更烫了：“我、我随便画的。”

“能把‘随便画’画得这么用心，”林屿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苏晚，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大多时候是“小学妹”，这声“苏晚”轻轻巧巧地落在她心上，像羽毛拂过，痒得她心跳加速。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应该的。”林屿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以后不舒服别硬扛，夏栀找不到你会着急，我……我们也会担心。”

“我们”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苏晚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同情，只有平和的关切。

“嗯。”她用力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南瓜粥很快喝完了，林屿收起保温碗，看着她：“要不要走走？消化一下。”

“好。”苏晚站起身，手里的信封已经被林屿小心地放进了背包。

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金。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距离不远不近，偶尔肩膀会不小心碰到，又慌忙分开。

“你画的屏报，”林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天的晚霞确实很美。”

苏晚的脚步猛地顿住，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小孩。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故意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我那天投进绝杀球，回头正好看到你在观众席，手里拿着速写本。”

苏晚愣住了。原来他早就看到她了？

“本来以为你在画风景，”林屿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没想到是画我。”

“我……”苏晚的舌头像打了结，急得眼眶都红了，“我不是故意偷拍的，那天的晚霞太好看了，你站在光里……”她越说越乱，最后索性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林屿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其实很想告诉她，看到那张屏报时，他心里是雀跃的，是那种被人偷偷放在心上的欢喜。可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又不忍心逗她了。

“没关系。”他的声音放得更柔，“画得很好，比体育社拍的官方照片好看。”

苏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林屿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到她面前——是那张香樟树明信片，边角被磨得有点软，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你看，我也一直带着你的画。”

苏晚看着那张熟悉的明信片，眼眶更热了。原来他不是随手买的，是真的喜欢。

“以后想画，可以光明正大地画。”林屿把明信片放回包里，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不介意当模特。”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笑了。是那种很轻的笑，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眼里的泪还没干，像沾着露水的星星。

林屿看得有点失神。他见过她紧张的样子，害羞的样子，生病时脆弱的样子，却第一次见她这样笑，干净又明亮，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比刚才松弛了许多。苏晚偶尔会抬头看他，被发现时又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林屿也不戳破，只是脚步放慢了些，配合着她的速度。

走到宿舍楼下时，苏晚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林屿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个小袋子，“这个给你。”

袋子里是包姜茶，包装很简单。“最近早晚凉，别再着凉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叮嘱。

“谢谢学长。”苏晚接过姜茶，指尖碰到他的手，这次没像之前那样躲开。

“那张感谢卡，”林屿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会好好收着的。对了，下次去图书馆，还能问你文学问题吗？”

“可以的。”苏晚用力点头，心里的雀跃快要溢出来。

林屿笑了笑，转身准备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说：“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我带了本新到的诗集，或许你会喜欢。”

苏晚愣住了，他这是……在约她？

看着她发愣的样子，林屿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步伐轻快，像是带着某种愉悦。

苏晚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攥着那包姜茶，直到林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走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她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林屿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他说的“七点二食堂见”。

她点开输入框，想发句“晚安”，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犹豫了。

而此时的林屿刚走到篮球场边，江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大嗓门在听筒里炸开：“我说你小子，送完小学妹了？刚才在食堂看到你俩，那氛围甜得能齁死人！老实交代，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林屿靠在篮球架上，摸了摸背包里的那张感谢卡，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南瓜粥的暖意。他看着远处宿舍楼的灯光，那里有一扇窗亮着，隐约能看到晃动的影子。

“秘密。”他对着听筒笑了笑，挂了电话。

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脚边，林屿的嘴角还扬着未散的笑意。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苏晚递出那张画着蒲公英的卡片开始，已经悄悄不一样了。而明天图书馆的诗集，或许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