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肖战愕然地看着王一博,完全没料到他会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发难。
这是在为他不平?还是他早就想当众揭露?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瞳孔微缩,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你说什么?冯靖……是冯明远的外孙?!”
他显然对此毫不知情,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震撼。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愠怒、权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臣子,最终定格在王一博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被当众揭开隐秘的难堪与恼怒。
良久,皇帝才缓缓靠回椅背,声音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压力:“冯明远有罪,其女无辜,稚子何辜?冯靖于国有大功,勇武忠诚,孤亲眼所见。此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不必再提。孤,不予追究。”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不予追究”,瞬间赦免了可能的欺君大罪!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沉。陛下选择了维护。
即便在震惊之后,依然选择了维护冯靖。
事已至此,沉寂之后,宴席不欢而散。
散席后,皇帝单独留下了王一博。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皇帝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宫墙,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明显的埋怨与失望:“一博,你今日太让孤失望了。”
王一博垂首:“臣……”
“如此重大的事,为何不先密奏于孤?”
皇帝转过身,目光锐利,“你可知今日席间多少耳目?你可知此事若传开,会掀起何等风波?会让孤……有多难做?!”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帝王被当众“将军”的不满:“冯靖是孤一手提拔的爱将,你让孤如何自处?难道要孤立刻治他的罪,自打耳光吗?!”
王一博脸色苍白,指尖冰凉。
他原本以为陛下知情后会震怒并彻查,却没想到陛下竟首先责怪他揭开了这个盖子,让他难做。
“臣……知罪。”他艰难地说道,心中那份对陛下一贯的敬重与信任,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冰冷的裂痕。
皇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到此为止。冯靖的身世,孤会派人核实。但无论结果如何,孤不希望再听到任何非议。他是孤的将军,明白吗?”
“……臣明白。”
“下去吧。”皇帝挥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与不耐。
王一博躬身,默然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沉重,御书房的金砖地面对他而言,此刻冰冷彻骨。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殿门沉重的雕花门板时,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那声音里的严厉和不满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和的语调:
“一博。”
王一博脚步一顿,背影微僵。
他缓缓转过身,垂首:“陛下还有何吩咐?”
皇帝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和紧抿的唇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自幼在宫中行走,孤视你与旁人不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解释的意味,“今日之事,孤并非不恼,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未能将那份过于私密的回护之意全然道出,只化作一句:“望你体谅孤之难处,莫要因此心生芥蒂。无论如何,孤总不会真舍得重责于你。”
这话已近乎直白,带着一种超越君臣的、模糊的亲昵与偏爱。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缩,非但没有感到宽慰,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他对于这种过于私人的、难以界定的“情意”向来敏感且排斥,尤其是来自九五至尊的暗示,更让他如芒在背。
他迅速收敛心神,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得近乎疏离,巧妙地避开了那份体谅与不舍,只公事公办地回应:“臣不敢。陛下苦心,臣……明白。今日是臣鲁莽,有负圣恩。”
他的回避如此明显,像一盆冷水,悄然浇灭了皇帝试图缓和气氛的那点微弱热度。
皇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刻意拉开距离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愠恼。
他正欲再言——
“陛下。”殿外忽然传来内侍轻柔的通禀声,“皇后娘娘来了。”
话音未落,皇后已款步走入御书房,见王一博也在,她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笑道:“原来王少师也在。本宫是否来得不巧?”
王一博如蒙大赦,立刻躬身:“臣不敢打扰陛下与娘娘,臣告退。”
这一次,他不再给皇帝任何开口的机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保持着恭谨的姿态,迅速退出了御书房,将那令人窒息的、充满未竟之言与复杂情愫的空间甩在身后。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世界。
王一博靠在冰凉刺骨的朱红宫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那片刻的“温情”比之前的斥责更让他心惊肉跳。
他不敢深想那份不舍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能将一切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王一博躬身退出御书房,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原本握有一个更大的秘密——冯靖与祖父的真正关系。但在陛下方才那番言辞下,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颗对君父无由忠诚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他独自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显得格外孤寂。
王一博退出御书房,心中那份冰冷的动摇尚未平复,便听闻了一个更令他心神不宁的消息——皇后因“宴请逾制、搅扰朝事”之由,被陛下下旨禁足凤仪殿,一月内非诏不得出。
消息传来时,他正走过那片与肖战短暂相见的复廊。
脚步倏然停住,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他瞬间明白了。
皇后哪里是闷得慌,分明是刻意寻了由头,创造了那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她察觉了他的忧思,或许也知晓肖战的关切,才不惜涉险,用了这般迂回的方式,试图给予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随即被更深的担忧所覆盖。
陛下此举,是警告?是对皇后逾越分寸的惩戒?还是……对他与肖战那短暂接触的不满?
无论何种缘由,皆因他而起。这份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份沉重的感激与忧虑默默压下。
与此同时,镇护大将军府邸的气氛亦是一片凝肃。
肖平戟连日奔波于鸿胪寺与宫中,与朔方左贤王呼延灼的再度和谈异常艰难。
呼延灼此人,狡诈如狐,前番条件虽被陛下明确驳回,他却丝毫不乱,转而咬死岁币数额与五市地点,寸步不让,言语间时而隐含威胁,时而又故作委屈,将一场国事谈判搅得如同市井扯皮,令肖平戟这般不善辞令的沙场老将倍感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
肖战在府中,眼见父亲眉宇间的疲惫与日俱增,心中焦急,却苦于身份所限,无法直接插手。那份护送物资的旨意如同悬顶之剑,让他坐立难安。
他深知,若和谈最终破裂,他这趟差事便是险中之险。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或许,他该去见一见那位呼延灼。
不在谈判桌上,而在私下场合。即便不能改变什么,至少……探一探对方的真实底细。
这日黄昏,肖战寻了个由头,独自一人来到鸿胪寺驿馆附近。
他并未递帖求见,只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坐着,目光落在驿馆那戒备森严的大门上,暗自思忖该如何寻个合适的时机与借口。
正当他沉思之际,驿馆大门忽然洞开。
只见呼延灼在一众朔方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
他今日未着正式袍服,只一身朔方贵族的常服,面色不豫,似乎刚结束一场不愉快的会谈,正欲外出。
几乎同时,另一侧街口,数骑疾驰而来,马蹄声脆,为首的正是镇北将军冯靖。
他一身玄色劲装,似是刚从军营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两拨人马在驿馆门前狭路相逢。
冯靖勒住马,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正欲上马的呼延灼。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扬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朔方的左贤王大驾。怎么,鸿胪寺的珍馐美馔吃腻了,要出来尝尝我长安的风土人情?”
呼延灼闻声转头,看到马上的冯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化作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原来是冯将军。将军说笑了,长安繁华,自然远胜我朔方苦寒之地。只是……”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再好的地方,若主人待客之道不佳,也令人食不下咽啊。”
冯靖冷笑一声,驱马缓缓上前,逼近呼延灼:“待客之道?那也得看来的……是客,还是狼!”
最后那个“狼”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呼延灼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眼神阴沉下来:“冯将军这是何意?”
“何意?”冯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意思就是,长安不是尔等可以撒野的地方!想要什么东西,得先问问爷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亲兵手已按上刀柄。呼延灼的护卫亦瞬间警觉,踏前一步,将呼延灼护在中间。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骤然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呼延灼眯起眼睛,打量着马上面带戾气的冯靖,缓缓道:“冯将军,今日似乎火气甚大。莫非是……在朝中受了什么委屈,无处发泄,找到本王头上来了?”
街上的行人早已吓得远远避开。
茶楼之上,肖战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紧紧盯着楼下那场一触即发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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