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病房的窗户,将灰蓝色的光晕投在惨白的墙壁上,像一层冰冷的薄纱。
那束沉静的目光移开后,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某种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肖战依旧闭着眼,但伪装沉睡的屏障已被彻底击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隔壁病床上传来的、那种刻意压抑却依旧存在的存在感。王一博醒着,清醒地、沉默地,与他共享着这片被消毒水气味包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演不下去了。
这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试图用麻木包裹自己的气泡。
护士再次进来换药,动作轻柔,声音刻意放低,带着一种对待易碎品的小心翼翼。她检查了肖战的输液管,又转向隔壁床。
“王同学,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没有回应。
肖战几乎能想象出王一博此刻的样子——闭着眼,或者只是淡漠地看着天花板,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关心和探询都隔绝在外。
护士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强求,只是记录下数据,轻声嘱咐了几句,便再次离开。
门合拢的声音,像最后的幕布落下,将两人彻底锁在了这片无声的舞台上。
时间在滴答声中缓慢爬行。
肖战的胃部开始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绞痛,提醒着他身体机能的复苏。饥饿感,这种最原始、最无法忽视的生理需求,粗暴地撕扯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几乎是同时,隔壁床上传来一声极轻微、几乎被吞咽下去的腹鸣。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病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肖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王一博……也饿了。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荒谬的、令人难堪的真实感,击中了肖战。无论他们经历过什么,此刻,他们都只是两个躺在病床上、会饿、会痛的肉体凡胎。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胃部隐隐抽搐起来。
他想起王府西偏院那馊硬的馒头,想起质子府那杯冰冷的茶水,想起现代教室里偷偷啃食的面包……饥饿,似乎贯穿了他在两个时空的所有狼狈时刻。
而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将他从虚无的思绪中,硬生生拽回了现实的窘境。
他不得不睁开眼,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呼叫铃上。
按下它,就会有护士送来流食。
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犹豫着,指尖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隔壁床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肖战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侧过了身,面朝着他的方向。依旧闭着眼,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白透明,长睫低垂,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那只缠着纱布的手露在被子外,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透露出主人同样在忍受着某种不适。
他没有按呼叫铃。
只是静静地躺着,用沉默对抗着身体的需求。
一种莫名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肖战的心头。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
他们都在硬撑。
用可笑的自尊,或者别的什么,对抗着最基本的生理本能。
肖战收回了看向呼叫铃的目光,也重新闭上了眼。
饥饿感在胃里灼烧,喉咙干得发痒。
但他选择了同样的沉默。
仿佛谁先开口,谁先按下那个铃,谁就输掉了这场无声的、毫无意义的对峙。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透过窗户,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饥饿感如潮水般退去,又被更深的疲惫取代。
就在肖战意识昏沉,即将再次被睡意俘获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咳嗽声,从隔壁床传来。
不是故意的,是睡梦中无法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轻咳。
咳嗽声让王一博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蹙了蹙眉,似乎被自己惊醒,但并未睁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只留下一个愈发显得孤峭脆弱的背影。
肖战的心跳,在那几声微弱的咳嗽中,漏跳了一拍。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雨夜,在质子府昏暗的烛光下,王一博咳出的那抹刺目的鲜红。
旧伤……未愈?
还是这次“意外”又添了新伤?
疑问像气泡一样冒出,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不要想。
不能想。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隔壁床,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隔绝所有声音和思绪。
然而,那几声咳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细微的、无法平息的涟漪。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极不安稳。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里,杖刑的剧痛、系统冰冷的警告、南境杀手狰狞的脸、还有急救室里濒死的窒息感……交织缠绕,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肖战几次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每次醒来,他都能听到隔壁床上同样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压抑的、翻身的动静。
他们像两个被困在各自噩梦里的囚徒,被同一片夜色笼罩,被同一种无声的恐慌折磨,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沉默的墙。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落在病房地板上。
护士送来清淡的早餐粥和小菜。
肖战默默地坐起身,接过托盘,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是温的,带着米粒天然的甜香,但他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吞咽着,为了维持这具身体的运转。
他用眼角余光瞥向隔壁床。
王一博也坐了起来,背对着他,低着头,安静地吃着同样的食物。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侧影在晨光中勾勒出清晰却单薄的线条。
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吃完早餐,护士来撤走餐盘,顺便告知他们,医生上午会来复查,如果情况稳定,下午就可以考虑办理出院了。
出院。
回到学校。回到那个看似正常的世界。
肖战握紧了手指。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阳光很好,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王一博掀开被子,动作有些缓慢地下了床。他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更显得身形清瘦。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肖战,静静地望着窗外。
晨光勾勒出他略显凌乱的黑发和冷白的后颈。
肖战看着那个背影,心脏莫名地有些发紧。
他想起穿越前,在教室里,王一博也总是喜欢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留给世界一个疏离的侧影。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又仿佛,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就在这时,王一博似乎若有所觉,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目光,再一次,直直地迎上了肖战的视线。
这一次,没有躲避。
阳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却驱不散那层固有的冰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恨意,没有怨怼,也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或许不该用这个词)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就这样看着肖战,看了很久。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嘴唇。
没有声音发出。
但肖战看懂了那个口型。
是两个极其简单的字。
“走了。”
说完,王一博不再看他,转身,径直走向病房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肖战僵在原地,望着那扇重新合拢的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带着钝痛的茫然。
走了。
就这样走了。
没有解释,没有告别,没有……任何交代。
将他们之间那混乱不堪、血迹斑斑的过去,连同这两个字,轻飘飘地,扔在了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
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后的同学,伤愈出院,各奔东西。
肖战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指尖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是解脱?是愤怒?是失落?还是……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什么东西。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满房间,尘埃依旧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世界安静得可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仿佛,什么都已彻底改变。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王一博说出那两个字、转身离开的瞬间,就已经被画上了句号。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
这场荒诞的、由“博君一肖”引发的错误之旅……
结束了。
以这样一种,最平静,也最残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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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