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风，依旧暖得让人意外。不知为何，肖战每次踏足这座城市，心底总会泛起不一样的感触，对这份浸润着自由气息的偏爱，也愈发深切。

“爸，咱们先去医院。房子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一边扶着父亲往车上走，一边细细解释，“是三室一厅，留了一间当书房，还带阳台，在三楼，有电梯。您出院后要是想多住些日子，咱们就住着；要是想回家，咱们也能早点回去。”

“行，都听你的……就是辛苦你了，孩子。”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些愧疚。

“爸！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肖战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警告”，“只要您的病能好，比什么都强！对了，我再跟您强调一次，以后可不许再碰酒了，不然我真要发火了啊！”

“不不不，我不会再碰一滴酒了！”父亲连忙应下。

“这可是您说的啊。”

“嗯！我跟你发誓。”

肖战刚把父亲安置妥当，又跟主治医生反复确认完后续诊疗方案，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攥着新租公寓的钥匙，想着得先去把水电和燃气检查好，医院规定不能陪床，今晚他只能先住过去。

父亲住的心血管科和精神疾病科恰好在同一层，他刚拐过精神疾病科的转角，视线里骤然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黑色羽绒服松垮地敞着，里面只搭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风一吹，衣摆轻轻晃着。那人垂着手，指尖捏着个鼓囊囊的白色药袋，侧脸线条利落又熟悉，正是他以为早已在生活里彻底消失的王一博。

“原来再次相见，心跳会比我先认出你”

——肖战

肖战的呼吸瞬间滞住，脚步像被钉死在原地。快两年了，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些翻涌的情绪早该被时间压平，可此刻看着王一博微微蹙着眉，低头认真核对药盒上文字的。模样，心脏还是不受控地狂跳，连攥着钥匙的指尖都泛了白。

他看见王一博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额发，露出的眉眼间裹着一层没完全掩住的倦意，和从前那个眼里总燃着劲劲儿的光、连笑都带着少年气的人，判若两人。肖战的喉结滚了滚，他不是没想过会不会在某个巴黎的街头与他偶遇，只是他不敢想，重逢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他就那么缩在不起眼的转角处，看着王一博把药袋仔细塞进背包，转身朝着电梯口走。直到那道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肖战才缓缓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尖，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闷。原来再心动，也只能攥着满心的情绪藏在原地，他不敢上前，也不能上前，对他来说，王一博早就成了那个只能远远看着，连名字都不敢轻易念出口的，爱而不得的人

肖战缓了缓神，转身走向楼梯口。不过三楼的距离，走楼梯总归稳妥些。

之后他拦了辆车，往之前订好的住处去。一路上，他只是静静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耳机里循环着孙燕姿的《半句再见》，旋律漫进心里。

到了地方，肖战下了车。巴黎的房子大多是相似的风格，他本就偏爱这种调调，不由得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才抬步往楼上走。

房东早已在门口等候，热情地迎上来：“这就是您的房间，您先看看合不合心意。”

肖战推门进去，房间敞亮又干净，就连阳台的设计，也恰好是他喜欢的样子。他心里很是满意，转头对房东说：“谢谢，我很喜欢，今晚就打算住进来，麻烦您帮我办下入住手续吧。”

“好的先生，您跟我下楼就行。”

“麻烦了。”

下楼时，房东随口提了句，这处是别墅式住宅，除了他，还住了一位租客。“说起来也巧，那位也是华人。”

“嗯？”肖战脚步顿了顿。

“最里面那间房就是他的。”

不知怎的，肖战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不踏实。他既悄悄盼着，那位华人会是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又不敢真的抱这份奢望。可就算真的是他，又能怎样呢？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正怔着，房东已经递来办好的手续：“先生，手续都弄好了，您直接上楼就行。”

“谢谢。”肖战接过，却在房东转身要走时叫住了对方，“那个……我想问下，这别墅里是不是就我们两位租客？”

“对，目前就您二位，还都是华人，多巧啊，以后也方便互相照应。”

“那……那位华人先生，您知道他姓什么吗？”

“好像是姓……”房东刚要开口，大门却“咔嗒”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一博抬眼瞥见客厅里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径直转身往楼上走，没说一个字。

肖战僵在原地，目光牢牢锁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整个人都呆了，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回神。

房东在一旁尴尬地笑了笑：“就是这位先生。他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看着有点古怪。不过你们是老乡，相处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肖战轻声应着，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而后默默转过身，一步步往楼上走。

肖战走上楼，停在楼道里。王一博的房门就在不远处，明明只隔了几步距离，却像隔着说不清的遥远。他静静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关上门，他径直走到阳台边，晚风拂过，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王一博那双冷淡的眼睛——明明看见了他，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凭什么呢？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下一秒，又自嘲地垂下眼。是啊，他确实错了。错就错在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能把这个人从心里彻底抹去；错就错在，哪怕当初对方做了那样对不起他的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

“他早就把我忘了，我还记着干什么……”肖战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要被晚风卷走，更像是在对着自己，一遍遍重复着想要说服心底的执念。

肖战在阳台站了很久，久到把和王一博从相识到相恋的所有美好回忆都翻了个遍，久到双脚发麻，久到天边的太阳彻底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机打给父亲，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恍惚：“爸，今晚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肖爸爸的声音：“战战，箱子里有泡面，你给我整个高级版的就行……”

“泡面？”肖战愣了下。

“嗯。”

他无奈地笑了笑，父亲一向不爱吃面包、牛羊肉这类东西，可法国街头巷尾满是这些。这阵子陪父亲治疗，老人家怕是要受不少委屈了，自己得多看点菜谱，在家里做了再送过去才行。

肖战翻出泡面，刚想琢磨怎么“升级”，才发现自己在阳台站了一下午，压根没买食材。他赶紧套上外套出门，想着赶在商店关门前买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可刚踏出公寓楼，迎面就撞见了王一博。那人的眼神和中午截然不同，中午是全然的无视，此刻却掺着几分说不清的无奈。

肖战就这么定在原地看着他，直到王一博先开了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怎么又出现……药得加量了。”

话音落，人已经转身走了。

肖战僵在原地，满心都是疑惑，为什么是又？他为什么要吃药？他猛地想起上午在医院，看见王一博从精神疾病科的方向出来……难道他真的生病了？不会的！不会的！

本能驱使着他追上去，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等等！”

王一博的脚步顿住，眼睛先是瞬间亮了起来，又飞快地暗下去，像燃尽的火星。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王一博！”肖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王一博猛地回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原来再次见到你，眼泪会比我先认出你。”

——王一博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全是破碎的混乱：“你是……你真的是肖战？还是我又在幻想？不对，肖战不会来找我的……所以你是幻想对不对？别再折磨我了……不对不对，你还是多出现会儿吧，就这样说说话也好……今天医生给的药，原来有这个功效……我药呢？等等，你先别走，我再吃点药，你是不是就能多待一会儿了？”

肖战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看着眼前语无伦次的人，轻声说：“王一博……我真的是肖战。”

王一博找药的动作骤然停住，他缓缓抬头看向肖战，一步、两步，慢慢走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像是怕一碰就碎了：“你……你真的是战哥？你真的来看我了？你真的……”

肖战的眼泪没忍住，砸了下来。

王一博立刻伸手接住，指尖轻轻擦去他的泪痕

“别哭，你别哭……战哥，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都怪我……你肯定过的不好！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王一博开始往后退，开始打自己，巴掌落在脸上，拳头砸向额头，动作又狠又急。

肖战被吓了一跳，想上前阻止，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只能看着王一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宣泄着说不出的痛苦。

这些年王一博都是这么过来的。医生诊断他是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最严重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往墙上撞，直到头破血流，直到意识模糊。

他还会不停出现幻觉，无论白天黑夜，都能看见肖战，有时是笑着看他，有时是带着责备，有时就远远站着。可每当他跑过去，那个身影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