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我们回来啦！” 永安像只欢快的小鸟，拽着萧赞的衣袖，几乎是“冲”进了演武场的大门。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细汗，显然是跑回来的，眼睛亮晶晶地盛满了兴奋。

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元疏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生气。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唰”地一下将手中那小巧冰凉的鎏金银酒壶往身后一藏，速度快得带起一道微弱的银光。方才对着萧棠时那副懒散倨傲、眼高于顶的神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眉眼舒展，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容里带着一种纯粹的、甚至有点傻气的欣喜，目光紧紧锁在萧赞身上，像极了终于等到主人归家的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阿赞，你来啦！” 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雀跃，甜得能沁出蜜来，这巨大的反差，看得一旁的萧棠和洛小船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萧赞被永安拽着小跑了一路，额角沾了些许薄汗，几缕乌发贴在瓷白的脸颊边，更添几分清逸。他目光温润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元疏那灿烂得有点傻乎乎的笑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两人目光相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褪色，唯有彼此眼中映出的身影清晰如昨，当真是一眼万年。

然而，萧赞敏锐的目光几乎在捕捉到元疏笑容的下一秒，就掠过他因藏酒而略显不自然的手臂动作，精准地落在他身后石凳上——那微微露出一角的鎏金银酒壶上。他步伐加快了几分，径直走到元疏面前。

“跑这么快做什么？”元疏还在傻乐，试图转移注意力。

萧赞没答话，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探向元疏身后。元疏本能地想躲，但对上萧赞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又怂了，身体僵硬地任由对方将那只冰凉的酒壶拿了出来。

萧赞的手指甫一触到那银壶壁，眉心便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子攸，凉酒最是伤脾胃。” 他顿了一下，温声道，“往后不可再贪饮了。”

元疏被他看得心头发虚，他立刻举起手，像个急于表忠心的孩子，冲着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不远处的黑衣暗卫山矾嚷道：“山矾！听见没？从今往后，本殿下戒酒了！这玩意儿，” 他嫌弃地指了指酒壶，“谁都不许再往我面前递，递了我跟你急昂。” 说完，他立刻扭回头，冲着萧赞扬起下巴，狭长的凤眼亮晶晶地眨巴着，脸上写满了“看我多听话，快夸我”的邀功神情，那股子得意劲儿，简直能把空气都点燃。

萧赞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轻轻颔首：“如此甚好。”

“好啦好啦，演武场有什么好待的，都晌午了。” 永安揉着肚子，娇声催促，“九哥，漂亮哥哥，咱们去‘醉仙楼’吃饭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一行人出了宫门，沿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行。长安的午后，街市喧嚣更盛，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商贩的吆喝声、胡商的驼铃声、酒肆飘出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汇成一副活色生香的盛世画卷。

“你们先点菜，我去去就回！” 元疏丢下一句话，转身就风风火火地溜出了酒楼，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萧赞刚在伙计殷勤铺开的锦垫上坐下，永安像只小蝴蝶般翩然落座在他右侧，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我要挨着漂亮哥哥坐！” 话音刚落，萧棠也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在了他左侧，另一边紧挨着洛小船，“哥，咱俩坐一块儿！”

洛小船安静地坐在萧棠旁边，抿唇浅笑，看着眼前的热闹。

不一会儿，元疏拎着一个精致的油纸包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然而，当他看清座位安排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阿赞被妹妹和那个碍眼的小舅子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

元疏脚步一顿，眉梢习惯性地挑起一丝张扬，径直走到桌前。“萧棠，”他敲了敲萧棠面前的桌面，下巴微抬示意他旁边的空位，“你，坐过去。”

萧棠立刻抱紧萧赞的胳膊，梗着脖子：“不起！我就跟我哥坐一起！”

元疏深吸一口气，转向右侧，声音带着点诱哄：“永安，乖，挪个地儿给你九哥？”

永安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不要嘛九哥，我要挨着漂亮哥哥说话，你快坐我旁边呀。” 她还特意拍了拍自己右边的空位。

元疏看着萧赞左右那一大一小两个“障碍物”，再看看萧赞那张温润含笑、置身事外的脸，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俊美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很不爽的低气压。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一身怨念，阴沉沉地在萧赞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将那包还带着温度的油纸包没好气地放在桌上，眼睛却像粘了钩子似的，牢牢锁在萧赞身上，无声地控诉着。

雅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永安还在叽叽喳喳跟萧赞讲集市见闻，萧棠则故意大声跟洛小船讨论菜色，试图气气元疏。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端坐的萧赞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极其自然地站起身。这一动作让正在说话的永安和萧棠都下意识停住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萧赞步履从容地绕过半张桌子，走到元疏身边那个空位，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他与元疏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衣袖都几乎要挨到一起。

“哥？！” 萧棠第一个叫出声，带着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委屈。

“漂亮哥哥？！” 永安也失声道。

萧赞仿佛没听见，神色淡然，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元疏前一秒还乌云密布的脸，此刻如同被阳光普照，瞬间晴空万里。他努力想压下疯狂想要翘起的嘴角，得意地瞟了对面一眼，快活的气息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

“哼！” 萧棠气呼呼地扭过头，洛小船忍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

永安也撅起了嘴，小声嘀咕：“漂亮哥哥偏心九哥……”

萧赞恍若未闻，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柔声问：“这是？”

元疏立刻献宝似的将油纸包推到他面前，笑容灿烂：“路过酥香记，看到刚出炉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买给你尝尝。” 油纸包打开，几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热气。

萧赞眼底暖意流淌，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细腻软糯，甜而不腻，正是他喜欢的味道。“嗯，很香。” 他赞许地点点头，将剩下的半块自然递到元疏唇边。元疏就着他的手张口吃了，只觉得这栗粉糕比蜂蜜还甜上几分。

这时，萧赞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宽大的锦缎袖袋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条色泽鲜艳如火的丝质发带，在雅间明亮的光线下，红得耀眼夺目，如同凝结的夕阳。

“给你的。” 萧赞将发带递向元疏。

元疏看着他，忽然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身体微微前倾，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学着永安的腔调唤道：“那……漂亮哥哥，帮我系上可好？”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慵懒的撒娇意味，眼神却像带着钩子，直直望进萧赞眼底。

萧赞拿着发带的手顿了一下，耳根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他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却含着极淡的笑意：“好。”

元疏立刻正襟危坐，背对着萧赞，将后脑勺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萧赞起身，站到元疏背后。修长如玉的手指，先是极其轻柔地抚过元疏乌黑浓密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将那赤金镶红玛瑙发簪抽出，放在一旁桌上。失去了束缚，元疏如墨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俊美无俦。

萧赞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柔滑的发丝间，动作轻缓而专注。他将元疏的长发高高拢起，在头顶偏上的位置束成一个利落挺拔的马尾。接着，他拿起那条鲜艳的红发带，一圈，一圈，仔细而沉稳地缠绕在发束根部。那抹炽热的红，如同跳动的火焰，牢牢缚住了如墨的青丝，显得格外张扬夺目，与元疏骨子里那份不羁桀骜的气质完美契合。

“好了。” 萧赞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元疏回过头，抬手摸了摸束得一丝不苟、精神奕奕的马尾，对着萧赞笑得眉眼弯弯。

萧赞坐回他身边，只是浅浅一笑，拿起筷子：“用膳吧。”

伙计适时地送上了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松鼠鳜鱼色泽金黄诱人，蟹粉狮子头鲜香扑鼻，清炒时蔬碧绿清脆，还有几道造型别致的点心，色香味俱全。

然而，气氛在最初的动筷后，又因座位问题而显得有些微妙。萧棠还在时不时瞪元疏一眼，永安则好奇地一会儿看看元疏的新发型，一会儿又看看萧赞。

萧赞放下银箸，目光温和地转向坐在对面的弟弟，主动打破沉默：“棠儿，” 他的声音如同清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正好闲暇，不如与我们详细讲讲，你是如何在西戎重兵把守下，一举克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