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提到自己的得意战绩,萧棠眼睛“唰”地亮了,刚才那点小不快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少年将军的飞扬神采。
“嘿!说到这个!” 萧棠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坊间说书人的架势,“那帮西戎龟孙,仗着人多马壮,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两万铁骑啊,金闪闪的盔甲,啧啧,看着是唬人。可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停顿,卖了个关子,看到众人都被吸引,才得意地继续:“小爷……咳,本将军就带了五千人!”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还是刚跟西戎斥候干了几架,跑得人困马乏的疲卒!按常理,这不明摆着送死吗?那西戎主帅,嘿,笑得那叫一个张狂,估计梦里都想着拿本将军的人头去领赏呢!”
萧棠说得眉飞色舞:“本将军才不跟他硬碰硬,玩的就是心跳!带着兄弟们,七天!就七天!不吃不喝不睡似的,翻山越岭,专挑鸟不拉屎的道儿跑,愣是绕到他大军屁股后头去了。衡阳峪那个地方啊,窄得就跟……就跟小船的彩粉盒子缝似的!”
“艾什拉夫那蠢货,以为本将军是丧家之犬呢,想也不想就带着他的宝贝铁骑往峪里冲,挤得跟赶集似的!”萧棠一拍桌子,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等他们前军都快挤到峪口了,本将军在山顶上,嘿,就那么一挥手——”他做了个潇洒的劈砍动作,“点火!兄弟们早就埋好的火油、枯草,‘轰’!好家伙!那场面!”
他表情极其生动,仿佛又看到了那冲天烈焰:“火苗子窜得比树还高!整个山谷烧得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黑烟滚滚。你们是没听见,那战马惊得哟,嘶鸣着乱撞,穿铁甲的狼兵被烫得嗷嗷叫,自己人踩自己人,那叫一个惨!比过年杀猪还热闹!”
“就在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萧棠猛地站起来,仿佛手中握着他的长槊,眼神锐利如刀锋,“本将军身先士卒,带着兄弟们,就跟一道闪电似的,‘唰’地从峪口冲杀进去。那西戎兵都懵了,哪还顾得上打啊?光顾着躲火逃命了!本将军一眼就瞅见那个穿着金甲、吓傻了的艾什拉夫。”他做出一个迅猛突刺的动作,“就一槊!‘噗嗤’!干净利落!他那颗戴着金头盔的大脑袋,‘咕噜噜’就滚地上了!主将一死,剩下的?呵,跑得比兔子还快!本将军乘胜追击,嘁哩喀喳,连下三城!痛快!”
他话音未落,雅间里已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永安公主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小脸通红,使劲拍着手:“萧棠哥!你也太……太好玩了!原来打仗是这样的吗?好厉害!”
洛小船抿着嘴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小声说:“快坐下喝口水,说得嗓子都干了。”
萧赞也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掩去唇边明显的笑意,他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脸庞,轻轻鼓掌,声音清朗:“棠儿骁勇,智计无双,此战确是我大夏之幸。”
元疏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绕着方才萧赞为他系上的红发带尾端,目光落在犹自兴奋的萧棠身上。他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赞叹,“不错嘛,小舅子。当真本事见长啊,不仅能在战场上扬名立万,如今在我手底下都能走过几十招了。看来西戎的风沙,倒把你打磨得更亮堂了些。”
“元子攸!”萧棠脸上的笑意瞬间被点燃的火药桶取代,他“啪”地一声搁下筷子,俊朗的眉眼间满是恼怒的红晕,“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许叫、我、小、舅、子!”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胸膛微微起伏,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这个吊儿郎当的皇子那张欠揍的脸按进汤碗里。
元疏下意识就想挑眉反唇相讥。他那张嘴,刻薄起来连北狄三王子拓跋晏都能气得七窍生烟。然而,就在讥诮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看到那人正静静地坐着,素白修长的手指捏着温润的青瓷茶杯,眼睫微垂,仿佛在欣赏杯壁上清浅的莲纹。
一股莫名的、连元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怂”意,精准地扼住了他即将出口的挑衅。
下一刻,那张足以倾倒长安城的俊脸上,瞬间切换成了一副可怜兮兮、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他微微侧过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水汪汪地望向萧赞,浓密的长睫扑扇着,声音也放软了几个调:“阿赞…你看他…他凶我…” 那变脸速度之快、神情切换之自然流畅,让刚刚还在义愤填膺的萧棠和旁边看热闹的永安、洛小船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了。
雅间内有一刹那的寂静。
萧赞放下茶杯,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杯壁上。
他语气温和,吐字清晰,一本正经地看着元疏:“子攸,称呼错了。”
元疏一愣,那委屈都凝固在了脸上:“……嗯?”
萧赞的目光坦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澄澈,慢悠悠地补充道:“应当叫‘小叔子’。”
洛小船第一个没绷住,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赶紧用手帕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永安睁大了眼睛,看看一本正经的漂亮哥哥,又看看瞬间石化的九哥,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懵懂。
萧棠更是彻底傻眼了,张着嘴,指着元疏的手指都忘了收回来。
“啧。” 元疏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响,带着几分被“反将一军”的懊恼,猛地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微烫的温度,穿过萧赞颈侧柔软乌黑的发丝,一把扣住了他线条优美的后颈。
这个动作霸道又突兀,让毫无防备的萧赞身体瞬间僵硬。元疏的手掌温热有力,指腹甚至能感受到萧赞颈后肌肤细腻的纹理和微微脉动的血管。他微微用力,试图将那张让他日夜思念的容颜拉向自己,缩短那最后几寸几乎令他窒息的距离。
心跳如擂鼓,震得元疏耳膜嗡嗡作响。他灼热的呼吸已然喷洒在萧赞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茶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张扬的气息。就在他的唇即将覆盖上那片温软的前一秒——
他看到了萧赞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他自己急切而充满侵略性的倒影。更让元疏如遭雷击的是,在那倒影之外,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一闪而逝的慌乱。那不是厌恶,不是抗拒,更像是一种被骤然侵入安全距离、被过于强势的动作所惊扰的本能反应。像一只受惊的蝶,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地想要振翅逃离。
轰——
仿佛一盆冰冷的雪水兜头浇下,元疏所有的冲动和渴望瞬间冻结了。那丝惊慌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了他心底最柔软、最在意的地方。
强迫,他在强迫阿赞。
这个认知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铺天盖地的恐慌。他像一个骤然失力的人,扣在萧赞颈后的手猛地一松,力道全失,只是虚虚地搭在那里。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无限贴近却又不敢再进一步的姿势,方才还充斥着灼热侵略的眼神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满的不知所措和无措的歉意。他甚至不敢再看萧赞的眼睛,浓密的眼睫慌乱地垂了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仿佛凝固在这方寸之间。
就在元疏为自己的鲁莽懊悔万分,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狼狈地退开时。
萧赞长长的眼睫,如同疲惫的蝶翼,轻轻地、坚定地垂落下来,覆盖住了那双刚刚泄露了一丝惊慌的眼眸。他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微微仰着头,将自己最脆弱的颈项全然交付在元疏的掌心。脸颊悄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路蔓延至白皙的耳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元疏心中所有的自厌和慌乱,如同春日破冰的溪流,温柔而有力地涤荡了他的四肢百骸。
元疏撑在椅背上的手慢慢滑落,小心翼翼地、带着万般珍惜地,轻轻地抚上萧赞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肌肤细腻微凉。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萧赞闭合的眼睫和挺秀的鼻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如同情人间的絮语,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阿赞……可以吗?”
那等待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一瞬,在元疏的感觉里却漫长如永恒。他紧紧盯着萧赞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然后,他听到了。
一声极轻、极柔,却无比清晰的回应,从萧赞那淡色的唇瓣间逸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元疏的唇畔。
“嗯。”
那一声轻应,如同天籁,瞬间点燃了元疏眼中熄灭的火焰。
抱歉昨天和亲戚去农村玩了,实在没时间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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