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戏之后，片场的空气似乎没那么凝固了。

虽然依旧谈不上热络，但那种刻意营造的、针扎般的疏离感，淡化了不少。至少，在导演喊“卡”之后，两人不会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弹开，偶尔还会因为一个镜头的感觉，进行几句仅限于专业范畴的交流。

“刚才那个眼神，”王一博难得主动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思索，“是不是太硬了？他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一点犹豫。”

肖战正用纸巾擦着脸上为了效果喷上去的“血迹”，闻言动作一顿，看向他：“我觉得……是外硬内软。他必须用那种强硬来掩饰内心的动摇。”

王一博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显然是听进去了。

下一次拍摄时，那个眼神果然多了几分复杂的层次。

导演陈宇在监视器后摸着下巴，露出了老狐狸般的微笑。

被迫的“同居”生活，也在这微妙的缓和下，显露出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肖战发现，王一博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他会在深夜客厅只剩他一人时，抱着滑板对着墙壁练习一些基础动作，轮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音，像某种安神的白噪音。他还会在拼一个极其复杂的乐高机械组时，因为找不到一个小零件而皱着眉，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小小的、烦躁的气音，像个没得到糖吃的孩子。

而王一博则注意到，肖战那个总挂着温和笑容的“老好人”面具下，藏着极强的专业素养和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他会在所有人都收工后，还留在片场，对着空镜子反复练习第二天的台词和走位。他带来的那个小冰箱里，塞满了分装好的、看起来就很健康的食材，自律得可怕。

一天下午，没有他们的戏份，难得的休息时间。肖战在楼下的小厨房里，尝试用有限的食材做一道家乡的小吃。油锅滋滋作响，香气弥漫开来。

王一博被香味勾下楼，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肖战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食物。

“做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肖战回头，看到他，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红糖糍粑，尝尝？”

王一博没客气，走过去，用筷子夹起一块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糍粑，吹了吹，咬了一口。外酥里糯，甜而不腻。

“还行。”他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但又夹了一块。

肖战看着他，眼里带了点真实的笑意。

打破这一切平静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那是一场在废弃工厂内部的高空追逐戏。王一博需要在一个离地近五米高的生锈钢架上奔跑，然后纵身跃到对面的平台上。

安全措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威亚师是业内最好的团队。

开拍。

王一博在钢架上快速奔跑，身形矫健，动作干净利落。到达预定位置，他毫不犹豫，脚下发力，腾空跃起——

就在这一瞬间，连接他背后威亚的一个滑轮组件，因为钢架剧烈的晃动和常年锈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固定绳缆的卡扣猛地崩开！

“一博！！！”

“小心——！”

下方所有工作人员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一博的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朝着平台边缘狠狠撞去！这要是撞实了，或者从平台边缘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离落点最近的肖战，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扑出，不是去抓那失控的威亚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即将撞上硬物的王一博朝着平台内侧狠狠推了一把！

“砰！”

一声闷响。

王一博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后背撞在平台内侧的墙壁上，虽然撞击不轻，但避免了最危险的情况。而肖战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加上脚下被杂乱的电缆绊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左手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战哥！”

“肖老师！”

现场瞬间乱成一团。工作人员、医护人员全都冲了上来。

王一博稳住身形，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肖战。当他看到肖战脸色惨白地捂着左臂，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冷汗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步冲过去，拨开围上来的人，蹲下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怎么样？”

肖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摇头。

医护人员初步检查，判断可能是手臂骨折，需要立刻送医。

去医院的车上，王一博一路沉默，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盯着肖战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和那只被初步固定住的左臂。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肖战被推进去拍片、处理伤势。王一博就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鑫哥和莉姐都赶来了，焦急地询问情况，他也只是简单回了句“在检查”，便不再开口。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肖战毫不犹豫扑过来推开他的那一幕。那种不顾自身安危的决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一直以来对肖战“谨慎”、“圆滑”的固有印象。

原来，在那副温和的外表下，藏着这样的勇敢和……傻气。

检查结果出来，左手小臂尺骨骨裂，需要打石膏固定，至少休养几周。

剧组不得不紧急调整拍摄计划。

回到那栋小楼时，已是深夜。肖战的左臂打着白色的石膏，挂在胸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王一博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笨拙地用一只手开门，动作顿了顿，上前一步，帮他刷开了房门。

“谢谢。”肖战低声道。

王一博没应声，跟着他走了进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肖战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王一博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但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尴尬，而是掺杂了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为什么？”良久，王一博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肖战缓缓睁开眼，看向他。暖黄的光线柔和了他苍白的脸色，也让他眼底的情绪无所遁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推开我？”王一博的目光锁住他，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那时候，你离危险最近。”

肖战与他对视着，几秒后，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释然的坦然。

“没想那么多。”他说，声音很轻，“总不能看着你撞上去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甚至没有他们之间那层“对家”的身份隔阂。只是一个人类在危急关头，对另一个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王一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滚烫。

他看着肖战靠在沙发里，因为受伤和疲惫而显得格外脆弱的模样，看着他即使打着石膏，依旧挺直的背脊。那些关于“对家”、“竞争”、“人设”的坚固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会在深夜给他做小吃的人，一个对表演有着同样执着的人，一个……会不顾一切救他的人。

“疼吗？”他听到自己问，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沙哑。

肖战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随即老实地点了点头：“嗯，有点。”

王一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他的视线与坐在沙发上的肖战齐平。他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非常轻地，用指尖碰了碰那硬邦邦的石膏边缘。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笨拙的、从未有过的温柔。

“下次，”他抬起头，看着肖战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别这么傻了。”

肖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沉静的、却仿佛有漩涡在搅动的深海，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有些发干。

最终，他只是看着王一博，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

亲爱的朋友们，今天就到这里了，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