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在一阵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手背上贴着留置针，冰凉的药液正一点一滴地输入她的血管。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办公室里剧烈的疼痛，周叙的质问，被翻出的诊断书，还有那个破碎的拥抱。“你醒了？”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林晚转过头，看见周叙坐在椅子上，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周叙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你昏过去了。”他低声说，将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医生说你需要立即住院治疗。”林晚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眼中的痛楚。秘密被揭开的瞬间，她感到的不仅是解脱，更有一种赤裸裸的羞耻——她最不愿意让他看到的狼狈模样，终究还是无处遁形。“项目......”“别管什么项目了。”周叙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病房门被推开，主治医生李大夫走了进来。他看到周叙，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向林晚：“林小姐，你的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快，必须立即开始化疗。”林晚下意识地看向周叙。他的脸色苍白，但握着她的手却坚定而温暖。“我们接受治疗。”他替她回答，语气不容置疑，“请安排最好的方案。”李大夫点点头，在病历上记录着：“化疗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恶心、呕吐、脱发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没关系。”周叙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晚，“我会陪着她。”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周叙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因多次输液而留下的淤青。“五年前，”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的，对吗？”林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病就离开你吗？”“不是。”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正因为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才必须离开。”周叙不解地看着她。“那个时候，你刚刚拿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林晚的眼中泛起泪光，“如果我告诉你我生病了，你一定会放弃一切留下来陪我。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你就选择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五年，林晚，整整五年！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恨你，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你，可是我做不到......”他的哽咽让她心如刀绞。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对不起，周叙。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不是负担！”他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终于滑落，“你从来都不是负担。失去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苦。”这一刻，所有的伪装和防线彻底崩塌。林晚靠在他怀里，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衬衫。五年的孤独与挣扎，五年的思念与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当天下午，周叙为她办理了转院手续，将她转到了市内最好的肿瘤医院。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请来了顶尖的专家会诊，制定了最详细的治疗方案。“我会陪你打赢这一仗。”他在病床前郑重承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化疗在三天后开始。第一次化疗结束后，林晚就体会到了医生所说的副作用。剧烈的恶心感让她几乎无法进食，任何食物的气味都会引发呕吐。周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在她呕吐时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因虚弱而无法动弹时细心喂她喝水。“别看了。”当他不小心看到她因脱发而变得稀疏的头顶时，林晚下意识地躲闪。他却捧住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你很美，林晚，一直都是。”这句话让她泣不成声。疾病夺走了她的健康，夺走了她的美丽，却夺不走他对她的爱。治疗期间，周叙几乎放下了所有工作，全心全意地陪伴她。他学会了给她注射营养针，学会了按摩她因输液而肿胀的手臂，甚至学会了做各种适合病人食用的流质食物。“你这样，公司怎么办？”林晚担忧地问。“公司没有我照样运转，但你不行。”他轻描淡写地说，将一勺温热的粥递到她唇边，“现在，专心养病，其他事情都不要想。”然而，病魔的残酷远超他们的想象。尽管接受了最好的治疗，林晚的病情依然在恶化。癌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止痛药的效果也越来越差。一天深夜，林晚从剧痛中醒来，发现周叙不在床边。她挣扎着坐起身，看见他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背对着她，肩膀在微微颤抖。她轻轻下床，走到门边，听见了他压抑的啜泣声。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此刻正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哭泣，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听着他的哭声，林晚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周叙......”她轻声唤他。他猛地转身，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又疼了？”她摇摇头，伸手抚上他憔悴的脸庞：“对不起，让你难过了。”他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这五年没有离开你......”“别这么说。”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能再次遇见你，我已经很幸福了。”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林晚而言，每一个黎明都可能是最后一个。“周叙，答应我一件事。”她轻声说。“什么？”“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不要难过太久。”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你要好好生活，找一个健康的人，结婚，生子，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周叙将她搂得更紧，声音哽咽：“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看青海湖的日出，记得吗？”林晚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青海湖的日出，那是他们年轻时的约定。如今，却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嗯，我记得。”她轻声应道，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约定，恐怕永远无法实现了。晨曦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悲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痛苦和遗憾都暂时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响。而这迟来的相守，又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