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一柄金梳，把广场上的尘埃都梳理得透亮。肖战眯着眼，感觉睫毛上落了层光晕。王一博的手还握在他掌心，温度没变，只是比方才更紧了些。

“你手出汗了。”肖战低声说。

王一博喉结动了动，没否认。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和肖战交握的手，又抬头望向远方。那座残破的大楼背后，一轮完整的太阳正缓缓爬升。

顾珩走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脚步轻得像是踩着影子走路。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箱子，边走边用指节敲了敲箱盖，“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肖战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地下设施里走了太久，加上刚经历过的事——那些记忆，那些画面，那些……人。

他忽然松开王一博的手，往前多迈了半步，像是想和什么拉开距离。

王一博没动，只是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眉骨上，把那双眼睛衬得更深了。

肖战回头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有点脱水？刚才电梯里……你流了好多血。”

“没事。”王一博声音低沉，但很稳，“我身体恢复得快。”

“是吗？”肖战挑了挑眉，语气有点冷，“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王一博嘴角动了动，没接话。

三人走到广场边缘，靠着一面断墙停下。墙根处长着几丛野薄荷，风一吹，清清凉凉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肖战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天。天空蓝得不真实，像是被谁重新洗过一遍。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他问。

王一博没立刻回答。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到肖战唇边。

肖战愣住，“你干嘛？”

“喝点水。”王一博语气平静。

“我自己来。”

“你现在体力不足，我帮你。”

肖战皱眉，“我不需要你帮我。”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举着水瓶的手纹丝不动。

顾珩叹了口气，蹲下身整理箱子里的东西，“你们俩能不能别在这时候闹脾气？”

肖战瞪了他一眼，“我没闹脾气。”

“那你喝水。”顾珩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是吵架的时候。”

肖战咬住下唇，接过水瓶。瓶子还是温的，可能是刚才放在背包侧袋里晒的。

他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进喉咙，刺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王一博一直看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

“你别这样看我。”肖战把瓶子捏得咔咔响，“我现在脑子很乱。”

王一博终于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吗？那么多……那么多‘我’，每一个都……”他声音有点抖，“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那样？”

“我没有。”王一博声音很轻，“我只是想找到你。”

“找我？！”肖战猛地抬头，眼里泛起红血丝，“你是找我，还是想找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工具？”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

顾珩站起身，看了王一博一眼，又看向肖战，“肖战，有些事你还没完全明白。”

“我已经明白够多了。”肖战冷笑，“我是个失败品，是你花了四百二十七次才凑出来的复制品。对吧？”

王一博没否认。

肖战笑了，笑得有点苦，“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人特别讨厌。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你养大的宠物。后来我们结婚，你对我很好，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以为是我自己太敏感。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肖战。”

王一博伸手想碰他，被他躲开。

“别碰我。”肖战后退一步，背抵在墙上，“我不想再被你骗了。”

王一博收回手，指节绷得发白。

顾珩轻轻咳了一声，“肖战，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意思？”肖战皱眉。

“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体的时候。”顾珩声音温和，“那是在疗养院的病床，对吧？”

肖战点头，“那天我醒来，看到我妈躺在隔壁病床上。王一博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表……”

“然后呢？”

“然后……”肖战回忆着，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像是碎玻璃反光，“然后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还有……”

他捂住头，疼得皱眉。

王一博立刻上前一步，“别勉强。”

“你闭嘴。”肖战甩开他的手，“我偏要想起。”

他强迫自己回忆，越想越深。

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天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王一博的脸，而是……一滴蓝色的液体，从王一博的眼角滑下来。

“你怎么了？”他记得自己当时问。

王一博没回答，只是用拇指擦过他的眼角，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你不是真的。”肖战忽然说。

王一博眼神一闪。

“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复制品了，对吧？”肖战盯着他，“你根本不是原来的王一博。”

王一博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那你还来找我？你还……你还让我陪你经历这些？”

“因为你是唯一让我感觉到真实的。”王一博声音沙哑，“每一次失败，我都会消失。但只要找到你，我就能重新开始。”

“你疯了。”肖战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你这是执念，不是感情。”

“也许是。”王一博向前一步，逼得肖战无路可退，“但我每次睁开眼，最先想到的都是你。”

阳光透过破碎的云层，照在两人之间。

肖战能清楚地看到王一博脸上的每一道线条，每一寸表情。他忽然发现，王一博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太多不该承担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肖战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也许……”

“也许你就不会跟我回来。”王一博打断他，“也许你会选择离开。”

“那你不该骗我。”

“我确实不该骗你。”王一博承认，“但现在我知道了，就算你是复制品，你也还是肖战。你有你的想法，你的感受，你的选择。”

他伸手，这次没碰到肖战，只是悬在半空，“这一次，我想听你的决定。”

肖战看着那只手，掌心朝上，纹路清晰可见。那只手曾握过枪，握过文件，握过他的手。

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你总是这样。”他低声说，“说什么听我的决定，其实你早就打算好了。”

王一博笑了，笑得很轻，“我确实希望你能留下来。但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也不会拦你。”

“你确定？”肖战抬头看他。

“确定。”王一博眼神坚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惊醒了这片刻的宁静。

顾珩咳嗽了一声，“那个……要不要先找个地方？”

肖战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广场边上，四周空旷得像个靶场。

他转头看向王一博，“你打算去哪儿？”

“随便。”王一博说，“你想去哪儿都行。”

“那……”肖战咬了咬嘴唇，“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王一博眼睛亮了一下，“好。”

顾珩翻了个白眼，“这就完了？你们吵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吃饭？”

肖战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这很奇怪？”

“我觉得挺正常的。”顾珩耸肩，“毕竟你们俩啊，就是这么简单的人。”

王一博伸手揽住肖战肩膀，“走吧。”

肖战没有推开他。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三个男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广场尽头。

风掠过断墙，带走了最后一丝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