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不断下坠,四周是冰冷和无声的压力。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丝微弱的光感和消毒水的气味缓缓拉回现实。
陈默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地狱般的废墟,而是洁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灯光。身体被包裹在柔软的床铺里,虽然依旧无处不在的疼痛,但那种濒死的极限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被掏空般的虚弱。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干净、简洁的房间里,像是医院的病房,但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看不到外面。手臂上打着点滴,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导线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的“嘀嘀”声。
他还活着。被救了回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是“守夜人”行动队的一名队员,陈默记得他叫阿杰。
“你醒了?”阿杰看到他睁着眼,似乎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仪器数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阿杰立刻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了几口。
温水润过喉咙,带来一丝舒缓。陈默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雷队……他们……”
“雷队受了重伤,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在接受治疗。”阿杰语气平稳地汇报,“其他队员有不同程度的伤,但都无大碍。行动……从结果上看,我们成功了。零确认死亡,他的核心实验室被彻底摧毁,大部分实验数据和样本湮灭。‘主体’……失踪。”
成功了……零死了……实验室毁了……主体失踪……
叶子晨……她最后走向了废墟深处……是生是死?阿杰用的是“失踪”这个词。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仇恨的目标之一消失了,但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叶子晨……”他喃喃道。
阿杰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们搜索了整个废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爆炸核心区域破坏太严重,可能……”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陈默闭上了眼睛。那个在废墟中与他平静对视、说出“原来是你”、最后消失在烟尘中的身影,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这里……是哪里?”他换了个问题。
“另一个安全屋,比之前那个更隐蔽。”阿杰答道,“你需要绝对静养。外面……情况很复杂。”
“复杂?”
阿杰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零的死亡和实验室的爆炸,动静太大了。虽然我们尽量掩盖,但不可能完全瞒住。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调查,包括官方、临舟集团、还有其他一些……嗅到味道的秃鹫。临舟集团对外宣称是工业事故,但江临舟本人反应异常平静,甚至有些……诡异。我们怀疑,他可能知道的内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江临舟……陈默的心猛地一紧。那个男人,在这场巨大的阴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叶子晨口中的“利用”,是否也包括他?
“欧阳博士正在分析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少量残留数据,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阿杰继续说道,“雷队醒来后,会第一时间和你沟通。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恢复。”
陈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巨大的信息量和身体精神的极度透支,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他在这个绝对保密的安全屋里静养。阿杰和另一名队员轮流看守,李医生定期来检查他的伤势。他的身体在缓慢恢复,骨折的手臂被打上了石膏,压伤的腿也能勉强下地活动。但精神上的创伤,却远非药物可以治愈。
他时常从噩梦中惊醒,梦里交织着实验室的爆炸、叶子晨平静的眼神、零疯狂的咆哮、还有周律师倒下时的身影。那些颠覆认知的真相,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无法磨灭。
他反复回想叶子晨最后的那句话——“我们都……被利用了。从很久以前……就开始……”
利用?被谁利用?零吗?还是……另有其人?那个所谓的“普罗米修斯之火”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叶子晨、林晚、江临舟,他们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一周后,陈默的伤势稳定了许多。这天下午,房门被推开,坐在轮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锐利的雷朔,被阿杰推了进来。欧阳博士跟在他身后。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雷朔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陈默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别动,就这样说话。”雷朔示意他躺好,自己操控轮椅靠近床边。欧阳博士则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站在一旁。
“长话短说。”雷朔开门见山,“零死了,但他的组织‘普罗米修斯之火’并未伤筋动骨,他们很可能还有别的巢穴和计划。江临舟和临舟集团的动向非常可疑,我们怀疑他们与这个组织有极深的勾结,甚至可能……江临舟本人就是核心成员之一。”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江临舟……果然是参与者?!
“欧阳博士从废墟残留的数据碎片中,有了惊人的发现。”雷朔看向欧阳博士。
欧阳博士推了推眼镜,将平板电脑转向陈默,上面显示着一些残缺的代码和模糊的图表:“我们修复了部分关于‘意识容器’项目的早期记录。发现这个项目的起源,远早于零活跃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个他们几人共同参与的秘密研究项目时期。”
他指着一段模糊的日志记录:“当时的研究重点,是一种名为‘意识映射与延续’的理论。旨在通过特殊技术,将濒死或重要人物的意识备份、转移,甚至……‘复活’。叶子晨,因为其独特的脑波结构和天赋,被选为最初的‘完美模板’。”
意识映射与延续……复活……叶子晨是模板……陈默感到一阵寒意。
“但研究出现了严重分歧和事故。”欧阳博士切换了页面,语气沉重,“记录显示,在一次关键的实验中发生了意外,导致……一名核心成员意识严重受损,近乎脑死亡。”
核心成员?是谁?陈默屏住呼吸。
欧阳博士的目光复杂地看向陈默:“根据零的零星笔记和代码中的隐喻……我们高度怀疑,那个在事故中意识受损的……可能就是林晚。”
轰——!!!
如同五雷轰顶!陈默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伤口的疼痛,眼睛死死地盯着欧阳博士!大脑一片空白!
林晚?!二十年前的事故?!意识受损?!近乎脑死亡?!
这怎么可能?!那后来和他结婚七年的林晚是谁?!那个跳海自杀的林晚又是谁?!
“这……这不可能!”陈默的声音嘶哑变形,“林晚她……她后来……”
“这就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部分。”雷朔接口道,眼神锐利如刀,“我们怀疑,当年事故后,可能有人……用某种不成熟的技术,对林晚的意识进行了‘修复’或者……‘覆盖’,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而你们七年的婚姻,甚至她最后的‘自杀’,可能都与此有关,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或者……是某种实验的延续?”
一场戏?一场延续了二十年的实验?!
陈默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如果他记忆中的林晚,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被“修改”过、被操纵的傀儡……那他这七年的爱恨情仇,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叶子晨那句“被利用”,难道是指……他们两人,从二十年前开始,就都是某个巨大阴谋的棋子?!
“那……那我……我的重生……”陈默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可能是零个人的疯狂之举,也可能是‘普罗米修斯之火’更深层计划的一部分。”雷朔沉声道,“将林晚(或者说,那个被修改后的林晚)的意识,转移到一具精心挑选、甚至可能经过基因调整的‘容器’(陈默)身上,让你成为连接叶子晨‘模板’的……活体桥梁或催化剂。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你对‘主体’有如此强烈的共鸣。”
活体桥梁……催化剂……
陈默瘫软在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原来,他从生到死,再到“重生”,都不过是被更高层次的力量摆弄的棋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和实验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叶子晨……她知道这些吗?”他喃喃地问。
“我们不确定。”雷朔摇头,“但从她最后的反应来看,她很可能在意识转移的混乱中,窥见了一部分真相。所以她才会说‘原来是你’,才会说‘被利用’。”
真相……如此残酷的真相。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雷朔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陈默,我知道这些真相很难接受。但事情远未结束。‘普罗米修斯之火’还在暗处,江临舟的目的不明,叶子晨失踪……还有太多谜团。我们需要你振作起来。”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陈默:“你不仅仅是受害者,陈默。你现在可能是唯一一个,同时承载着林晚(部分)意识、与叶子晨存在特殊联系、并且亲身经历了零的疯狂计划的人。你是撕开这个巨大阴谋的关键钥匙。”
钥匙……
陈默抬起头,看向雷朔,看向欧阳博士,看向窗外被窗帘遮挡的、未知的世界。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崩溃、茫然,渐渐凝聚起一种冰冷刺骨、却又异常坚定的光芒。
仇恨的目标已经模糊,但追寻真相的决心,却从未如此清晰。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的存在是多么荒诞的产物,他都要亲手揭开这笼罩了二十年的黑幕,让那些操纵命运的人,付出代价。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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