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慕尚平稳地行驶在滨海市的主干道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深秋的梧桐树叶被风卷落，铺在柏油路上，像一层金色的地毯，却在车轮碾过时，碎成了满地的萧瑟。

沈清辞坐在后座，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想起早上签协议时，江砚辞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还有自己未来五年被绑定的人生，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紧张？”

身旁突然传来江砚辞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沈清辞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江砚辞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侧头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有。”沈清辞下意识地否认，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西装裤的衣角。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更不擅长和江砚辞独处——尤其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江砚辞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重新靠回座椅上，目光落在前方，语气平淡：“今晚的晚宴是城西项目的合作方主办的，来的都是商场上的人。你跟在我身边，少说话，多观察，不该接的话别接，不该问的别问。”

“我知道了，江总。”沈清辞点头应下，心里却更紧张了。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圈子，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给江砚辞添麻烦，更怕自己的窘迫会被旁人看笑话。

江砚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别绷得太紧。你现在是我的助理，你的状态，代表的是我。”

沈清辞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矿泉水，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凉意。他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江总。”

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江砚辞的手指，对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灼热感，让沈清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他低下头，假装喝水，耳根却悄悄红了。

江砚辞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碰到沈清辞指尖的触感，柔软而温暖，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他的心尖上。

半小时后，宾利停在了“云顶酒店”的门口。酒店门口早已停满了豪车，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地走进酒店大门，侍者恭敬地为每一位客人开门，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香水的味道。

江砚辞率先下车，司机立刻绕到另一侧，为沈清辞打开车门。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才跟着江砚辞走了进去。

一进酒店大堂，喧闹的声音就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奢华景象。

“江总，您来了！”

一个穿着西装、肚子微凸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我是城西项目的负责人，王海涛。早就想跟您见一面了，今天可算盼到了。”

江砚辞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语气平淡却不失礼貌：“王总，久仰。”

他的态度算不上热络，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但王海涛却丝毫不在意，依旧热情地笑着：“江总快请进，里面都安排好了。这位是？”

王海涛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一丝好奇。沈清辞立刻挺直了背，刚想自我介绍，江砚辞却先开口了：“我的助理，沈清辞。”

“哦，沈助理啊，真是年轻有为。”王海涛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沈清辞身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却没再多问，转身引着江砚辞往宴会厅走去。

沈清辞跟在江砚辞身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助理，不该奢求什么，但江砚辞那句简单的介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失落——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

宴会厅里更是热闹。巨大的圆形餐桌摆满了精致的餐点和红酒，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江砚辞一走进来，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不少人都端着酒杯，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江总，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啊！”

“江总，上次跟您提的那个合作，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总，我敬您一杯！”

江砚辞应对得游刃有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几句话就能把对方的话题接过来，又能巧妙地避开不必要的纠缠。沈清辞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江砚辞的外套和一杯刚倒好的香槟，时刻注意着江砚辞的需求。

他看着江砚辞在人群中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有些羡慕。七年前的江砚辞，虽然已经很优秀，但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而现在的江砚辞，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成了一个成熟、稳重、手握权力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就在沈清辞走神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酒杯，走到了江砚辞面前。女人身材高挑，笑容妩媚，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砚辞，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薇薇。”

江砚辞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几秒后，他才语气平淡地说：“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凑近了一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砚辞，你怎么这么冷淡啊？我们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不是还一起吃过饭吗？你忘了？”

沈清辞站在一旁，看着林薇薇亲昵的姿态，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却控制不住地盯着林薇薇搭在江砚辞手臂上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江砚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林薇薇的手，端起桌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语气依旧平淡：“林小姐，过去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今晚是王总的晚宴，我们还是聊点和项目相关的事吧。”

他的话带着一丝疏离，明显是在拒绝林薇薇的示好。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妩媚的样子：“好吧，那我们就聊项目。不过砚辞，等晚宴结束，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我有些关于项目的细节，想跟你单独聊聊。”

“抱歉，”江砚辞直接拒绝，“晚宴结束后我还有事，恐怕没时间。”

林薇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没想到江砚辞会这么不给面子。她看向站在江砚辞身后的沈清辞，目光里带着一丝敌意和审视，像是在打量什么障碍物：“这位是你的助理？看起来倒是挺年轻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沈清辞心里一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江砚辞却先一步开口了：“我的助理，不需要向林小姐汇报。”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林薇薇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只能讪讪地笑了笑，端着酒杯转身离开了。

看着林薇薇离开的背影，沈清辞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疑惑。他能感觉到江砚辞对林薇薇的不耐烦，但刚才江砚辞维护他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有些暖暖的——虽然他知道，江砚辞可能只是不想让外人对自己的助理指手画脚。

“别走神。”江砚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清辞立刻回过神，看向江砚辞，却发现对方正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责备，“记住你的身份，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江总。”沈清辞低下头，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冷水浇灭。他又忘了，江砚辞从来不会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对待，刚才的维护，不过是出于对助理的基本体面罢了。

江砚辞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他刚才看到林薇薇对沈清辞露出敌意的眼神时，下意识地就想维护沈清辞，可看到沈清辞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打压他——他讨厌沈清辞对他保持距离，更讨厌沈清辞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老板。

“跟我来。”江砚辞转身，朝着宴会厅的角落走去。沈清辞不敢怠慢，立刻跟了上去。

角落的位置比较安静，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江砚辞靠在墙上，端着香槟，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语气平淡：“刚才林薇薇对你的态度，你不用在意。商场上的人，大多都是看人下菜碟，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砚辞会主动跟他说这些。他抬起头，看着江砚辞，轻声说：“我知道了，江总。谢谢您。”

“不用谢我。”江砚辞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人群，“你是我的助理，你的体面，也关系到我的面子。我不希望我的助理，被人随便欺负。”

又是这样。沈清辞心里苦笑了一下，果然，还是因为面子。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依旧端着那个托盘。

就在这时，沈清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医院的号码，心里立刻紧张起来，连忙看向江砚辞：“江总，我能接个电话吗？是医院打来的，可能是关于我妈的事。”

江砚辞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接吧。”

沈清辞立刻走到更安静的地方，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喂，您好，请问是我妈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是沈清辞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您母亲的手术时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明天上午十点。手术前需要家属签字，您今天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听到手术时间安排好了，沈清辞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语气也松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我今晚晚宴结束后就过去，麻烦您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母亲现在的情绪还比较稳定，您不用太担心。”

挂了电话，沈清辞心里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江砚辞，母亲的手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甚至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看向江砚辞，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江总，医院刚才打电话来说，我妈明天上午十点做手术，谢谢您。”

这是沈清辞今天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灯光下，沈清辞的眼睛亮闪闪的，像两颗被擦亮的星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格外干净。

江砚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他从未见过沈清辞这样的笑容——七年前的沈清辞，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活泼；而现在的笑容，却带着一丝历经磨难后的释然和感激，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知道了。”江砚辞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没了刚才的冷意，“晚宴结束后，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不用麻烦江总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可以了。”沈清辞连忙拒绝，他不想再麻烦江砚辞，更不想欠对方更多。

“让你坐你就坐。”江砚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母亲明天要手术，你现在需要保持精力，别浪费时间在打车上。”

沈清辞看着他强硬的态度，心里有些感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说了句：“谢谢您，江总。”

江砚辞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朝着人群走去。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辜负江砚辞的帮助——哪怕这份帮助，是建立在五年的协议之上。

晚宴继续进行着。江砚辞又被几个合作方围住，聊了很久关于城西项目的细节。沈清辞一直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为他递上一杯水，或者帮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敬酒。

期间，林薇薇又过来了几次，每次都想找机会和江砚辞单独聊聊，却都被江砚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林薇薇看在眼里，心里对沈清辞的敌意更重了，看向沈清辞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

沈清辞假装没看到，只是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该和林薇薇起冲突，更不想给江砚辞添麻烦。

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晚宴终于接近了尾声。江砚辞和王海涛等人道别后，就带着沈清辞离开了酒店。

坐上车后，沈清辞明显松了一口气，身体靠在座椅上，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今晚的晚宴对他来说，比干一天体力活还要累，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出错。

江砚辞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温牛奶，递到沈清辞面前：“喝点牛奶，补充点体力。你今晚表现得还不错，没有给我添麻烦。”

沈清辞愣了一下，接过牛奶，心里暖暖的。这是江砚辞第一次夸他，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没有添麻烦”，却让他觉得很开心。他看着江砚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谢谢江总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江砚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烦躁渐渐消失了。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嗯。到了医院给我发个消息，报个平安。”

“好。”沈清辞点头应下，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涟漪。江砚辞的关心，虽然很隐晦，却真实地存在着，让他觉得，未来五年的日子，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熬。

车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沈清辞拿起自己的东西，对江砚辞说：“江总，谢谢您送我过来。我进去了，明天我会准时去公司上班的。”

“嗯。”江砚辞睁开眼睛，看着他，“进去吧。你母亲手术的时候，我会让助理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江总。”沈清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推开车门，走进了医院。

看着沈清辞的背影消失在医院的大门后，江砚辞才让司机开车离开。他靠在座椅上，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明天上午十点，沈清辞母亲做手术，你去医院一趟，看看情况。另外，给医院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安排最好的医生和护士，确保手术顺利。”

“好的，江总。”助理连忙应下。

挂了电话，江砚辞看着手机屏幕上沈清辞的联系方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对沈清辞的在意，已经超出了协议的范围，甚至超出了普通的老板对助理的关心。

七年的思念和不甘，在沈清辞重新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破土而出。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用协议把沈清辞绑在身边，用冷漠和报复来掩饰自己的心意，可现在他才发现，面对沈清辞，他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他不知道这份在意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沈清辞是否还像七年前一样，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意。但他知道，他不会再让沈清辞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用协议的方式，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滨海市的灯光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影。江砚辞看着窗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清辞，这一次，你再也别想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