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风很大，呼啸着灌入耳膜，带着一股咸腥的水汽和下方深渊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空旷回响。脚下是数百米垂直的、狰狞的黑色礁石，以及更远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蓝色海面。这里被称为“绝望角”，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也是陈末清单上的一项——双人蹦极。

“盗火”计划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行动组随时可能潜入马里亚纳海沟边缘的那艘科研船。林薇的神经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陈末，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她来到了这里。

清单第二十九项：双人蹦极，坠入深渊。

工作人员正在为他们做最后的装备检查，绳索、挂钩、安全扣……每一个环节都关乎生死。林薇看着脚下那令人眩晕的高度，胃部一阵翻搅。这不是伪装，是人类面对深渊最本能的恐惧。

陈末站在她身边，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他握住林薇冰凉颤抖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暖干燥，稳定得不像即将进行一场极限挑战。

“害怕吗？”他低声问，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有些模糊。

林薇点了点头，牙齿微微打颤，这一次，恐惧真实无比。“有……有点。”

“闭上眼睛，”陈末将她转向自己，两人面对面，身体被安全绳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融，“相信我。我们一起跳下去，然后……再一起被拉回来。这像不像……”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语消散在风里，但林薇仿佛听到了那未尽的余音——像不像一次微型的死亡与重生？一次对“重启”的拙劣模仿？

工作人员示意准备就绪。他们站在跳台的边缘，脚下就是虚无。

“看着我，”陈末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漩涡在吸引着她的灵魂，“只看着我。”

下一秒，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没有犹豫，没有缓冲，陈末抱着她，纵身跃出了平台！

“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林薇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向高空！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咆哮，视野里天旋地转，只有陈末近在咫尺的脸庞是唯一的定点。他紧紧抱着她，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沉浸感，仿佛在享受这极致的下坠。

他们在加速，向着那片黑色的礁石和墨蓝的海面疯狂坠落。深渊张开巨口，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极限的下坠中，林薇的耳麦（经过特殊加固和屏蔽处理）里，突然传来阿哲扭曲变形、夹杂着剧烈干扰的嘶吼：

“头儿！行动……开始！……突入……‘龙宫’！……警报！有未知……强烈能量反应……靠近……小心……！”

“盗火”行动开始了！而几乎同时，出现了未知能量反应！

是“收割者”？还是……陈末察觉了？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对同伴的担忧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盯着陈末，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陈末依旧看着她，但在那极致的下坠中，林薇似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非人类的冰冷计算光芒，仿佛在评估着什么。他的手臂箍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最低点，绳索即将绷紧反弹的前一刹那，陈末忽然贴近她的耳朵，用一种近乎叹息、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穿透风声和心跳，低语道：

“记住这种感觉……薇薇。彻底的失控，与……绝对的信任。”

话音落下的瞬间——

嘣！

绳索猛地绷直！一股巨大的、向上的拉力狠狠作用在两人身上，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移位！下坠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仿佛没有尽头的上下震荡。

林薇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她依旧被陈末紧紧抱在怀里，在悬崖间无助地摇摆。

失控？绝对的信任？

他到底想说什么？是在暗示末日的不可抗拒，还是在警告她不要试图“盗火”？抑或……这本身就是他“观测”的一部分？

回荡渐渐平息，他们被缓缓拉上平台。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林薇腿一软，几乎瘫倒，被陈末及时扶住。

“还好吗？”他问，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柔，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仿佛刚才那个在深渊边缘低语着莫测话语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林薇靠在他身上，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部分是蹦极的后遗症，另一部分，是源于对眼前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恐惧，以及对远方深海之下，“盗火”行动未知命运的极度担忧。

双人蹦极，坠入深渊。

他们一起体验了失控的下坠，也被同一根绳索拉回。

但这根连接着他们的绳索，究竟还能维系多久？

而陈末口中的“失控”与“信任”，又究竟指向何方？

林薇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身体被拉回平台的同时，她的心，仿佛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片令人绝望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