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绝望角”返回公寓，身体仿佛还残留着坠入深渊的失重感和被绳索拉扯的震荡。林薇借口惊吓过度需要休息，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耳朵紧贴着隐藏的接收器，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捕捉着来自深海的讯息。

加密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盗火”行动组已经潜入目标区域超过四小时，按计划，无论成功与否，都该有阶段性汇报了。

陈末在客厅，似乎也在处理什么事情，能听到他偶尔压低声音的通话，内容模糊不清。

突然——

滋啦——！

一阵尖锐、扭曲、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又混合着非人哀嚎的噪音，毫无征兆地炸响在林薇的耳麦中！这噪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接收设备，带着一种蛮横的、充满恶意的能量特征，瞬间穿透了“教授”设置的初级屏蔽层！

“啊！”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震得眼前一黑，耳膜刺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怎么了？”几乎是同时，卧室门被推开，陈末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真实的关切。

“没……没什么，”林薇捂着耳朵，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好像……有点耳鸣。”

她的话音未落，那诡异的干扰噪音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猛烈，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大脑，频道里阿哲和苏芮试图建立通讯的声音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惊恐的碎片：

【……强烈干扰……信号源……无法锁定……】

【……不是……已知任何……技术……】

【……能量特征……部分……与手册……相似……但更……混乱……恶意……】

【……行动组……失联……重复……失联……！】

失联！

林薇的心脏骤然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站在床边的陈末，动作突兀地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远海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被打扰的不悦？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钻入了林薇因高度紧张而异常敏锐的耳中：

“……噪音。”

噪音？！

他听到了？！或者说，他感知到了？！这来自深海的、直接作用于加密频道的强烈干扰，在他那里，仅仅被定义为……“噪音”？！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伪装。她看着陈末，他脸上那丝不悦迅速消失，重新被担忧取代。

“是不是蹦极的后遗症？需要去医院吗？”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不用……”林薇避开他的手，蜷缩起身体，“我躺一会儿就好。”

陈末看着她脆弱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坚持。“好，你休息。有事叫我。”

他退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林薇几乎虚脱。冷汗浸湿了后背。那诡异的干扰信号还在持续，强度时高时低，像一头被困在频道里的狂暴野兽，疯狂冲撞着所有人的神经。

陈末的反应，比行动组失联更让她感到恐惧。他不仅感知到了这远超人类科技水平的干扰，而且态度轻蔑！这意味着，这干扰的源头，很可能在他的认知范围内，甚至……可能与他，或者与“收割者”有关！

“教授”的合成音终于在剧烈的干扰中断断续续地切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信号分析……初步完成……非自然产生……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编码意图……破解失败……其核心波动……与‘观测者’（陈末）能量签名……存在……17.4%相似性……但……更原始……更……无序……警告……该信号具备……意识层面干扰能力……】

17.4%的相似性！原始！无序！意识干扰！

这几乎证实了林薇最坏的猜想！这干扰信号，与陈末同源，但属于另一个更加混乱、充满恶意的阵营！是“守护者”提到的“收割者”吗？他们不仅袭击了三号基地，现在更是直接干扰“盗火”行动！

他们是想抢夺能源核心？还是单纯地要摧毁“方舟”的一切努力？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干扰信号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的通讯网络。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加密频道里，终于再次响起了声音。是阿哲，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悲痛：

“头儿……我们……回来了……”

林薇猛地坐起：“情况？”

“……原型机……拿到了……”阿哲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是……‘夜莺’……为了掩护我们断开信号追踪……她……她引爆了随身的高能炸药……和三个‘收割者’的追踪单元……同归于尽了……”

夜莺……那个负责情报网络、声音总是冷静清晰的女人……

林薇闭上眼睛，一股尖锐的疼痛攫住了心脏。

“……我们确认了，”阿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那股干扰信号的源头……不是从外部侵入‘龙宫’的……它一直就潜伏在‘龙宫’的中央服务器深处！像一个……沉睡的陷阱！我们触动核心防御时……它才被激活！它……它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去！”

早就知道？

林薇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凛冽。

来自未知领域的干扰信号。

“收割者”的阴影。

同伴的牺牲。

以及陈末那句轻描淡写的“……噪音”。

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黑暗和复杂的棋局。

而她手中的棋子，正在一颗接一颗地，被无情地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