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牺牲的噩耗像一块沉重的铅,坠在林薇的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但她没有时间哀悼,甚至连悲伤都必须压缩到极致,深藏在若无其事的面具之下。陈末的清单还在继续,如同无法停止的丧钟。
清单第三十一项:为彼此画一幅肖像。
阳光透过宽敞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陈末坐在窗边一把高背椅上,姿态放松,唇角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充当着她的模特。他背后是城市模糊的天际线,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与“方舟”正在经历的鲜血和失去格格不入。
林薇坐在画板后,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她努力让自己的手稳定,眼神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艺术创作中。但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穿透画板的边缘,牢牢锁定在陈末的脸上,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
她在寻找。寻找任何能够印证他非人本质的蛛丝马迹。
炭笔勾勒出他头部的轮廓,明暗交界线,鼻梁的弧度……她的动作机械而准确,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回忆着“教授”的分析报告,回忆着鬼屋里那瞬间的能量峰值,回忆着他过于完美的生理数据。
她画到他眼睛的部位时,动作不自觉地放缓,变得极其谨慎。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于陈末而言,或许也是他隐藏本质最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
时间缓缓流逝,房间内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和两人轻浅的呼吸。陈末非常配合,几乎一动不动,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从虚空中收回,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依旧温柔,却让林薇感到一种被无形之物审视的压力。
就在这时,窗外的云层飘移,一束更加集中、强烈的午后阳光,如同舞台的追光,骤然以某个特定的角度穿透玻璃,不偏不倚地投射在陈末的脸上,直射入他的眼底!
就在那一瞬间——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炭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看到了!
在那束强烈的、特定角度的光照下,陈末那双原本深邃的褐色瞳孔,仿佛被激活了什么内在的机制!在那片温润的色泽之下,清晰地呈现出极其细微的、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复杂而规整的几何棱面结构!像是无数个微小的、完美切割的晶体面在光线下一闪而过,折射出冰冷而非人的光泽!
那不是生物组织!那更像是一种……精密至极的光学仪器!
虽然那异象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随着光线的细微变化就迅速隐去,重新恢复了人类瞳孔的模样,但林薇确信自己绝没有看错!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让她四肢冰凉。
他不是人类。
至少,不完全是。
这个一直盘旋在脑海深处的猜测,在这一刻,被亲眼所见的证据残酷地证实了。那个拥抱着她、对她温柔浅笑、规划着未来、甚至可能对她怀有某种“感情”的存在,其皮囊之下,隐藏着非人的内核。
陈末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变化的呼吸频率。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带着一丝询问:“怎么了?画累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薇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假装是在端详画作,借此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
“没有,只是……光线有点晃眼。”她指了指那束依旧明亮的阳光。
陈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到窗边,动作自然地拉上了一层薄纱窗帘。柔和的光线弥漫开来,驱散了那束危险的“追光”。
“这样好些了吗?”他走回来,关切地问。
“嗯,好多了。”林薇点头,重新拿起炭笔,指尖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继续画着,但心境已截然不同。笔下这个完美的轮廓,这张英俊的脸庞,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精心绘制、却掩盖着冰冷机械的面具。
她画下的,不是恋人的肖像。
她是在为一个来自未知领域、执行着毁灭与重启任务的“观测者”,绘制一幅……观察记录。
当最后一笔落下,林薇看着画板上那个栩栩如生、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的陈末,心中一片冰冷的死寂。
陈末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画板。
“画得很好,”他轻声说,手臂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把我画得……比本人还好看了。”
他的拥抱依旧温暖,他的赞美依旧真诚。
但林薇只觉得,那拥抱如同冰冷的锁链,那赞美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
她成功地完成了一幅肖像。
也彻底看清了,她所爱(或者说,她所以为爱)的人,那令人绝望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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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