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郡主府内的灯火次第亮起,将漱玉轩映照得如同白昼。
沈玦已经移步到书案后,随手抽了本兵书翻看,姿态闲适,仿佛方才那场带着折辱意味的赏玩从未发生。白砚依旧跪坐在那个软垫上,背脊挺直,像一尊沉默的玉雕。只有当他极细微地移动时,脚踝上的银铃才会泄出一两声清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醒耳。
他在适应那铃铛的存在,或者说,在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和处境。
一名青衣侍从无声无息地进来,奉上两盏清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沈玦头也未抬,只淡淡道:“给你的,润润喉。”
白砚看着放在自己面前那盏釉色温润的茶杯,里面碧绿的茶汤氤氲着热气。他略一迟疑,伸手端起。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动作依旧优雅,看不出半分被折辱后的狼狈。
他浅浅啜了一口。
“如何?”沈玦翻过一页书,随口问。
“回主人,是顶好的庐山云雾。”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沈玦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被茶水润泽过的、略显绯色的唇瓣上,又滑到他低垂的眼睫。
“倒是个识货的。”她放下书,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书案上,指尖抵着下颌,“说说看,除了书画,你还懂些什么?总不能真让本宫养个只会喘气的摆设。”
白砚放下茶杯,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回膝上:“略通岐黄,识得些草药。也……读过几本杂书。”
“岐黄?”沈玦眉梢微挑,来了点兴趣,“救人的,还是害人的?”
这话问得直白而尖锐。
白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医者父母心,自然是救人的。”
“哦?”沈玦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探究,“那若是本宫让你去害人呢?”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灯花。
白砚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几分:“草民……医术浅薄,恐难当此任。”
“是不愿,还是不能?”沈玦不依不饶,像是非要逼出他一丝真实的情绪。
白砚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的身影,但深处依旧是化不开的浓墨,看不真切。
“主人若需一把刀,府中自有锋刃。草民……只是一介书生,一支废笔。”他缓缓说道,语气里听不出自贬,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玦与他对视着,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废笔?”她重复着这个词,意味不明,“本宫看你这支笔,倒是硬得很。”
她不再逼问,重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罢了,不会便不会。本宫身边,也不缺会使阴私手段的人。”
她话锋一转:“既然懂医,日后本宫若有个头疼脑热,便由你来伺候汤药。”
这看似是给了个差事,实则将他的身份定位得更加暧昧不清。既是清客,又似仆役,还带着点……贴身伺候的意味。
白砚垂下眼帘:“是。”
“累了,”沈玦揉了揉额角,语气带上一丝倦意,“你退下吧。会有人带你去住处。”
“是,草民告退。”白砚依言起身。动作间,脚踝银铃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串细碎声响。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行礼,转身,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
那清凌凌的铃音,随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漱玉轩外的夜色里。
沈玦看着他那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孤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
“江南人士,孑然一身,鬻画为生……”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白砚……”
她拿起之前把玩的那支羊脂玉笛,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室,淡淡开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梁柱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滑落,单膝跪地,垂首听令。
“我要知道这个白砚所有的底细。江南哪里?师从何人?为何入京?一字不漏。”
“是。”黑影应声,下一刻,便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玦摩挲着玉笛,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盛京这潭水,看来是要越来越浑了。
而她新得的这件“玩物”,恐怕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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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