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便有侍女前来叩门。
“白公子,郡主起身了,传您过去伺候笔墨。”
白砚早已醒来,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面色依旧平静。他迅速起身,整理好衣袍,依旧是昨日那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却也透出一种易碎的清冷。
“有劳。”他对门外等候的侍女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
侍女不敢多看,低眉顺眼地在前面引路。
再入漱玉轩,气氛与昨夜又自不同。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洒进来,空气里的冷香似乎也更清新了些。
沈玦已经梳洗完毕,未着华服,只穿了一身简单的藕荷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绾着,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侍女为她梳理长发。她从镜子里看到白砚进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眼底的倦色,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过来。”她声音慵懒,带着刚起身的鼻音。
白砚走上前,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停下,垂首静立。
“会梳头吗?”沈玦从镜子里看着他,问道。
“……不曾学过。”白砚如实回答。这等贴身伺候的精细活计,他如何会。
“无妨,”沈玦似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示意梳头的侍女退下,然后拿起妆台上的一支碧玉簪,在手中把玩着,“那便看着学。日后,这些事总要熟悉的。”
这话里的意味,让旁边侍立的几个侍女头垂得更低。
白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脚踝上的银铃因他细微的动作发出一声轻响。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是。”
沈玦透过镜子,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顺从尽收眼底,心情似乎更好了些。她放下玉簪,起身走到临窗的书案前。
“研墨。”
“是。”
白砚走上前,执起那方上好的松烟墨锭,注入少许清水,开始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他动作优雅,力道均匀,一看便是常做此事的人。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声。
沈玦铺开一张雪浪笺,拿起一支紫毫笔,却并未立刻蘸墨书写,而是侧头看着他研墨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只是指腹处带着些许薄茧,是常年执笔握卷留下的痕迹。
“手上的茧子,是练字还是习武留下的?”她忽然问,语气随意。
白砚研墨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回主人,是练字。草民体弱,不曾习武。”
“是么。”沈玦不置可否,目光在他清瘦的腕骨上扫过,没再追问。
墨已研好,色泽乌黑润亮。
沈玦蘸饱了墨,落笔于纸。她写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一些名字和官职,字迹瘦硬疏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锐之气。
白砚垂眸立在案边,目光落在那些名字上,又很快移开,专注于手边的墨锭,仿佛对纸上的内容毫无兴趣。
室内一时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细微的银铃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传声:“郡主,安亲王殿下府上的周管事来了,说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沈玦笔下未停,只淡淡道:“告诉他,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给父王请安。”
“这……”门外的侍从似乎有些为难,“周管事说,王爷有要事……”
“要事?”沈玦轻笑一声,终于停下笔,将笔搁在青玉笔山上,拿起写好的名单,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他的要事,无非又是催本宫收敛性子,或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想塞给我做郡马。”
她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和隐隐的不耐,毫不掩饰。
白砚依旧垂眸静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沈玦将名单折好,放入一个信封内,用火漆封口,然后才对外面道:“去回话,就说本宫知道了,晚些时候自会派人去王府说明。让周管事回去吧。”
“是。”侍从应声退下。
沈玦处理完这事,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白砚,见他依旧保持着研墨的姿势,虽然墨早已研好。她忽然起了点别的心思。
“手伸出来。”
白砚依言,将手伸出,掌心向上。
沈玦拿起刚才那支紫毫笔,笔尖还残留着些许墨汁。她用笔杆的末端,轻轻地点在他的掌心,然后缓缓向上,划过他的腕骨,一路蜿蜒至小臂的衣袖之下。
微凉、带着细微毛刺的笔杆,与他温热的皮肤相触,带来一种极其怪异且暧昧的触感。
白砚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滞了一瞬。他能感觉到笔杆移动的轨迹,能感觉到沈玦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他紧紧抿着唇,克制着将手收回的冲动。
“肌骨匀称,倒不像个体弱之人。”沈玦点评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鉴赏一件物品。
笔杆在他肘窝处停下。
沈玦收回笔,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淡淡的、由墨汁勾勒出的痕迹,以及他因紧绷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满意地笑了笑。
“今日便到这里吧。”她将笔随意丢回笔洗,清水瞬间晕开一团墨色,“退下。”
白砚收回手,衣袖垂下,遮住了手臂上那一道暧昧的墨痕。他行礼,转身,脚步比来时略显急促地离开了漱玉轩。
那细碎的银铃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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