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退出漱玉轩，夜风裹挟着庭院中草木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他因棋局和对峙而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脚踝上的银铃随着他的步伐，在寂静的廊下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如今已不像最初那般刺耳，却依旧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明日，陪本宫出府一趟。”

沈玦最后那句话在他脑中回响。

出府？去何处？意欲何为？是新的试探，还是单纯的兴之所至？他无从揣测，只能暗自警惕。回到听雪轩，他屏退了那名沉默的老仆，独自坐在窗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可能，以及对应的反应。

他必须更加小心。沈玦的敏锐远超他的预期，那双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今日棋局，他已然刻意收敛，只展现出七八分功力，却依旧引起了她的注意。还有那被焚毁的纸条，窗外的信号……这郡主府，远比他看到的更深。

他褪下外袍，目光落在脚踝那枚精致的金铃上。

烛光下，赤金与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金属，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那是屈辱、隐忍。

翌日，天光晴好。

沈玦并未刻意装扮，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射服，绯色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身，墨发高束，只用一根金环固定，整个人显得英气逼人，与平日在府中慵懒华贵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看到候在府门外的白砚时，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青衫，立在晨光里，身姿挺拔，气质清冷，与周遭甲胄鲜明的侍卫格格不入。脚踝上的银铃被裤脚遮掩，只在行动间泄出微响。

“走吧。”沈玦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她并未给白砚准备马匹，只示意他跟随在马车旁。

车队规模不大，除了沈玦的马车和几名贴身侍女乘坐的青帷小车外，便是十余名气息精悍的护卫。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白砚步行跟在马车侧后方，速度不快，但他步履沉稳，并未露出吃力之色。他低垂着眼，仿佛对盛京街巷的繁华喧嚣漠不关心，只有偶尔掠过街边某些特定标记时，眼神才会几不可查地微微闪动。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的东市或权贵云集的乌衣巷，而是穿过了几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最后在一处看起来颇为寻常的宅院前停下。宅院门楣上没有匾额，只在门环上刻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徽记。

沈玦利落地跳下马车，对迎出来的两名灰衣人微微颔首，便径直向里走去。白砚被一名侍卫示意跟上。

宅院内部别有洞天，回廊曲折，庭院深深，看似朴素，但守卫森严，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进入的每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肃杀的气氛。

他们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开阔的演武场。场中已有数十人正在操练，刀光剑影，呼喝声声，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精悍的血勇之气。见到沈玦到来，负责操练的教头立刻示意众人停下，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锐利，看向沈玦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参见郡主！”

声浪震得院中树叶簌簌作响。

白砚安静地站在沈玦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演武场。这些人的身手、气势，绝非普通府兵，更像是……经历过沙场淬炼的死士或精锐暗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