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持续肆虐，网络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回音壁，不断放大着仇恨与诅咒的音量。肖战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住所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也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恶意。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只有心跳和呼吸提醒着他还在活着。

然而，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总有一些微光试图穿透进来。

起初，是几个大学同学在沉寂多年的班级群里发声，贴出学生时代与肖战的合影，写着：“我认识的肖战，阳光努力，绝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接着，是他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一位两鬓斑白的老教师，在已无人使用的校园论坛旧帖下，用不太熟练的打字方式留言：“肖战同学在校期间品学兼优，尊重师长，请勿信谣传谣。”

后来，甚至他小学、初中的老师，还有儿时的玩伴，也都在各自的社交平台，用微弱的声音，讲述着记忆中那个礼貌、善良、有点调皮但绝无恶意的少年。

这些来自遥远过去的、带着岁月尘埃的证言，像几颗投入汹涌恶浪的小石子，连水花都未曾溅起多大，瞬间就被淹没。更为残忍的是，这些为他说话的老师、同学、旧友，也立刻遭到了围攻和网暴。他们的账号被举报、被辱骂，个人信息被恶意传播，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那个老师收钱了吧？出来洗地？”

“同学情谊？我看是蹭热度想红吧！”

“物以类聚，帮肖战说话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针对他师友的污言秽语，比直接攻击肖战本人，更让他感到剜心之痛。他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指颤抖地划着平板电脑的屏幕，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因为自己而承受无妄之灾，看着那些温暖的回忆被恶意扭曲践踏，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行……不能连累他们……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让他从麻木的绝望中挣扎出一丝力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给予他善意和教导的人，因为他而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拿起那个几乎已经关停了好几天的私人手机。开机，忽略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他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里艰难地寻找着那些久未联系的名字。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大学时最照顾他的辅导员。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辅导员熟悉又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喂？”

“李老师……是我，肖战。”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战战？！”辅导员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担忧，“你怎么样了？我看到网上……”

“李老师！”肖战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的哀求，“谢谢您！真的特别谢谢您！但是……求您了，把网上那些话删了吧，别再为我说话了……”

“为什么？我们说的都是事实！”辅导员语气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肖战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但是他们会骂您，会骚扰您……我不能再连累您了。求您了，李老师，为我好，就删了吧，别再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孩子，你受苦了。那你……自己保重。”

“嗯……谢谢老师。”肖战慌忙挂断电话，仿佛多一秒都会崩溃。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高中班主任。

“王老师，我是肖战……”

“肖战啊！”老教师的声音带着痛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些人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

“王老师，对不起……”肖战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让您担心了。您为我说的那些话，我都看到了，特别感激。但是……请您把帖子删了好吗？别让那些人找到您……”

“我不怕他们！”老教师很倔强。

“可是我怕！”肖战几乎是用气音喊出来，“我怕他们去学校找您，我怕您因为我不得安宁……王老师，算我求您了，删了吧，好好保重身体……”

他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打给为他发声的大学同学，打给儿时的伙伴。每一个电话，都重复着相似的过程：接通时的意外与关切，他笨拙而急切的道谢，然后是更急切的、带着哭腔的恳求——求您删掉，求您别再为我说话，求您别被我连累。

每挂断一个电话，都像是耗掉他一层力气。他对着那些曾经见证他成长、给予他温暖的人，亲手切断了这最后一点来自真实世界的声援。他像一个即将沉没的溺水者，不是在呼救，而是在用力推开那些试图游过来救他的船只，只因为害怕漩涡会将他们也一并吞噬。

当最后一个电话打完，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肖战瘫软在沙发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他苍白憔悴的侧脸，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

深海孤舟。

他亲手斩断了所有可能带来牵绊的缆绳，独自漂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的惊涛骇浪之中。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绝望的节拍。

他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舞台，现在，他连过去那些真实的、温暖的印记，也亲手掩埋了。

他彻底成了了一座孤岛，与世隔绝。而风暴，仍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堤岸，不知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