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的复查日,像一道无法违抗的指令,将雷宇再次带到了顾魏的诊室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背靠着走廊冰凉的墙壁,双臂环抱,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直到护士出来叫他的名字,他才直起身,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走进去。
诊室里,顾魏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白色的工作服一丝不苟,桌面上的仪器摆放得井然有序。他抬头,看向进来的雷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因为上次的冲突而恼怒,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抗拒而流露出丝毫无奈。
“请坐。”顾魏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病人。
雷宇没有回应,重重地坐在检查椅上,身体后靠,下巴微抬,视线越过顾魏,落在对面墙上的人体解剖图上,仿佛那比他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医生更有吸引力。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紧绷的、防御性的状态,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顾魏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开始按照流程进行检查。
“测量血压。”他拿出血压计。
雷宇极其缓慢地、带着明显不情愿地伸出手臂,手臂的肌肉绷得像铁块。顾魏熟练地绑上袖带,充气,放气。整个过程,雷宇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任何一点配合都是对自身意志的背叛。
顾魏记录下数据,偏高,但在预料之中,与他的应激状态相符。
“需要听一下心音和呼吸音。”顾魏拿起听诊器,示意雷宇解开上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
雷宇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抵触。他几乎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伸手,极其缓慢地解开了扣子,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但身体依旧保持着后仰的姿态,最大限度地拉开与顾魏的距离。
顾魏俯身,将听诊头贴上去。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触碰。诊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听诊器传导出的、被放大了的心跳声——有力,但节奏稍显紊乱。
顾魏凝神细听,在不同的听诊区移动。他能感觉到雷宇胸廓肌肉的僵硬,以及那明显在刻意控制的、时而屏住、时而加深的呼吸。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试图干扰检查的准确性。
但顾魏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的眉头微蹙,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捕捉那可能存在的、细微的异常杂音或心律不齐上。他的手指稳稳地固定着听诊器,仿佛外界的一切,包括雷宇的抗拒,都无法影响他专业的判断。
听诊完毕,顾魏直起身,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接下来需要做心电图和心脏彩超,在隔壁检查室。”他公事公办地通知。
雷宇依旧沉默,只是粗暴地系上扣子,站起身,率先向外走去。在检查室里,他同样以这种沉默的、极度不配合的方式完成着指令——躺下时身体僵硬,按要求吸气呼气时动作迟滞而充满抗拒。
顾魏则始终跟随在一旁,或亲自操作仪器,或紧盯屏幕。在雷宇故意不配合导致图像质量受影响时,他不会提高音量,只是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重复指令:“请保持静止。”“请按照节奏呼吸。”
他的耐心像是没有尽头,他的专注力穿透了雷宇筑起的冰冷屏障,只锁定在那些跳动的波形和黑白图像上。他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异常,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数据偏差,仿佛雷宇不是一个充满敌意的个体,而只是一个承载着复杂病例的、需要被解读的客体。
这种极致的、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负责,比任何的斥责或劝慰都更让雷宇感到无力。他的不配合,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法激起任何波澜,也无法阻止对方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诊断”和“监督”的职责。
整个复查过程,除了必要的医疗指令,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当所有检查项目终于结束时,雷宇几乎是立刻从检查床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下周同一时间,复查。”顾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依旧是那平稳的、不容置疑的调子。
雷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了些,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顾魏看着他逃离的背影,低头,继续在病历上书写着本次复查的详细记录,包括受检者的配合度及可能对数据产生的影响分析。
他的负责,是镌刻在职业信仰里的准则,不会因对方的抗拒而打半分折扣。而雷宇的沉默,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出的、捍卫自己骄傲和表达愤怒的方式。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异常疲惫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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