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霖棫安就站在厨房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他小心翼翼地筛着抹茶粉，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思考着如何修复与褚亓的关系。

　　最终，他决定再做一次曲奇——这次是褚亓最爱的抹茶口味，而且要多放些糖，因为他记得褚亓嗜甜。

　　“这次一定要好好道歉。”霖棫安一边将面团塑形成小巧的饼干，一边在心里反复排练，“褚亓，昨天是我不对，我说话不经大脑。这些曲奇是赔罪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烤箱发出“叮”的提示音，一炉金绿相间的完美曲奇出炉了。

　　霖棫安仔细挑选了形状最规整的几块，装进一个精致的铁盒里，盒子上还系着浅绿色的丝带。

　　六点半，他背上书包，将曲奇盒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般走出家门。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早起的环卫工人在扫地，和零星几个晨练的老人。

　　为了早点到校，霖棫安选择了一条平时不常走的小巷。

　　巷子很窄，两侧是老旧居民楼的后墙，墙上爬满了青苔。

　　他加快脚步，却在巷子中间被三个穿着技校校服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一中的学霸吗？”领头的黄毛男生叼着烟，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么早去学校？真用功啊。”

　　霖棫安抱紧怀里的曲奇盒，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却被另外两人堵住了去路。

　　“急着去哪啊？”一个矮个子男生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听说你这次数学竞赛又拿了第一？很牛逼嘛。”

　　霖棫安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这种场景他不是第一次遇到，沉默和忍耐通常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装什么清高？”黄毛猛地拍掉他怀里的曲奇盒，“这什么玩意儿？”

　　铁盒摔在地上，盖子弹开，精心制作的抹茶曲奇散落一地。

　　霖棫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下意识地蹲下身想去捡，却被黄毛一脚踩住了手腕。

　　“疼吗？”黄毛狞笑着加重力道，“我弟就因为你这混蛋，竞赛名额被挤掉了，懂吗？”

　　霖棫安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依旧不发一言。

　　“妈的，最烦你这种装逼的优等生！”另外两人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霖棫安蜷缩起身子，护住头部，任由疼痛在全身蔓延。

　　他唯一在乎的是那些散落在地的曲奇，有几块已经被踩得粉碎，抹茶绿混入泥土，变得污浊不堪。

　　“行了，别打脸，容易被发现。”黄毛终于抬开脚，朝地上啐了一口，“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记住了吗？”

　　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后，霖棫安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校服沾满了灰尘，手腕红肿，肋骨处传来阵阵钝痛。

　　但他第一件事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尚未被完全踩碎的曲奇一块块捡回铁盒里。

　　有五六块还算完整，只是边缘有些碎裂。

　　霖棫安用袖子轻轻擦拭着饼干表面的灰尘，眼眶微微发热。

　　这是他特意为褚亓做的，放了他舍不得用的高级抹茶粉，糖量也调整到褚亓最喜欢的甜度。

　　“对不起...”他不知道是在对曲奇说，还是对想象中的褚亓说。

　　在巷子深处的公厕里，霖棫安仔细清理了自己。

　　他用冷水冲洗了手腕的伤痕，拍打掉校服上的灰尘，整理好凌乱的头发。

　　镜中的自己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将曲奇盒塞进书包最里层，深吸一口气，走向学校。

　　七点十分，霖棫安准时走进教室。

　　几个早到的同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平时他都是第一个到的。

　　“早啊，大学神。”一个女生怯生生地打招呼。

　　霖棫安点点头，没有回应，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的每一步都牵动着肋骨的疼痛，但他强忍着，表情平静如常。

　　七点二十，褚亓蹦蹦跳跳地走进教室，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

　　今天他穿了一件亮蓝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他一进门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几个朋友立刻围上去。

　　“褚亓，周末一起去新开的那家密室逃脱吧？”

　　“我听说特别恐怖，适合你这种胆小鬼！”

　　褚亓大笑着和朋友打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霖棫安的座位。

　　当他看到霖棫安已经在那里时，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别扭地移开视线。

　　整个早自习，褚亓都在偷偷观察霖棫安。

　　后者正专注地做着一本物理竞赛题，神情平静，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褚亓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难道霖棫安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的关系是否破裂吗？

　　下课铃响，褚亓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向霖棫安的座位。

　　朋友们惊讶地看着他，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幕。

　　“喂，霖棫安。”褚亓站在桌前，手指不自然地敲打着桌面，“昨天那道物理题，我还有点不明白。”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自然的和好方式。

　　只要霖棫安给他一个台阶下，他立刻就会原谅对方。

　　霖棫安抬起头，看到褚亓站在面前，心跳突然加速。

　　他注意到褚亓今天换了一双新运动鞋，是某个潮牌的限量款，鞋身是橙色的，很配他的气质。

　　“哪道题？”霖棫安轻声问，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褚亓愣了一下——他根本没准备具体问题。

　　慌乱中，他随手指向霖棫安正在做的那本习题集：“就...就这道。”

　　霖棫安看了一眼题目，是道相当复杂的电磁学竞赛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开始讲解：“这道题需要先用高斯定理求出电场分布，再...”

　　他的讲解一如既往地精准简洁，但今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肋骨的疼痛让他难以保持平稳的呼吸，而手腕的肿痛则让握笔的姿势变得别扭。

　　褚亓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力全在霖棫安苍白的脸色上。

　　他是不是生病了？

　　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没睡好？

　　褚亓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决定主动示好。

　　“那个，谢谢啊。”当霖棫安讲解完毕，褚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今天下午我们要去踢球，一起来吗？”

　　这是褚亓能给出的最大诚意——邀请一个“书呆子”参加他们的足球活动。

　　周围的同学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谁都知道霖棫安从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

　　霖棫安看着褚亓期待的眼神，内心挣扎不已。

　　他多么想答应，多么想融入褚亓的世界。

　　但肋骨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的状态，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可能会在球场上出丑，会再次搞砸这一切。

　　“我不喜欢团体运动。”最终，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也是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

　　褚亓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让他感到无比难堪。

　　“不喜欢团体运动？”褚亓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不喜欢跟我们这些人一起玩？”

　　“不是这个意思……”霖棫安急忙解释，但疼痛和紧张让他的表达更加生硬，“足球效率太低，一场比赛进不了几个球，大部分时间都在无意义地奔跑。”

　　这句话一出口，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几个足球爱好者已经对他怒目而视。

　　褚亓气得脸色发白，他咬紧嘴唇，眼中闪烁着受伤和愤怒的光芒：“无意义的奔跑？呵，也是，对你这种天才来说，我们普通人的娱乐活动都是浪费时间对吧？”

　　“褚亓，我不是……”霖棫安试图挽回，但褚亓已经转身离开。

　　“以后我的问题就不劳大学神费心了！”褚亓扔下这句话，回到自己的座位，再也没有看霖棫安一眼。

　　霖棫安僵在原地，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他又搞砸了，再一次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了唯一向他伸出友谊之手的人。

　　课间，他独自一人来到教学楼顶楼的天台，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变形的曲奇盒。

　　打开盒子，里面破碎的曲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一块残缺的抹茶曲奇，放入口中。

　　茶叶的清香和黄油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却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

　　霖棫安闭上眼睛，任由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放学后，他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街道上。

　　路过一家体育用品店时，他驻足良久，橱窗里展示着最新款的运动鞋。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开朗就好了。”他轻声自语，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而此刻的褚亓，正和朋友们在足球场上奔跑。

　　他射进一个漂亮的球，全场欢呼，但他却感觉不到往常的快乐。

　　每次转身时，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向场边，仿佛在期待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该死的霖棫安。”他嘟囔着，用力踢飞了一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