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院的小会议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长条会议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正式与尴尬的气氛。“雏鹰计划”筹备组的第一次会议即将开始。
顾魏提前五分钟到达,已经坐在主位旁,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笔记本和几份打印好的初步方案。他穿着合身的浅蓝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即将进行的只是一场普通的病例讨论。
雷宇则在会议即将开始的最后一分钟,才推开会议室的门。他依旧穿着常服,身姿笔挺,带着一股从室外带来的、略显凛冽的气息。他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过,与顾魏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两人都极快、极轻微地顿了一下,随即各自自然移开。雷宇沉默地走到顾魏斜对面的位置坐下,与他不远不近,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工作伙伴的距离。
会议由医院的行政负责人简短开场后,主导权便交到了医疗总负责人顾魏手上。
“关于‘雏鹰计划’的医疗科普部分,”顾魏开口,声音清朗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我初步拟定了几个模块。主要包括基础急救知识讲解、人体器官模型认知,以及通过动画形式展示心脏工作原理。目标是确保知识的准确性、传递过程的绝对安全,以及活动流程的可控性。”
他操作电脑,将方案投射到屏幕上。PPT页面结构清晰,逻辑严谨,每一个环节都标注了时间、所需物料和风险预案,典型的顾氏风格,无可挑剔的专业,却也透着一股严谨到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雷宇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当顾魏讲到计划用3D动画演示心脏结构时,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飞行科普部分,”轮到雷宇时,他坐直了身体,语气带着飞行员特有的、简洁有力的节奏,“我建议可以分成两块:一是飞机基本原理的讲解,二是设置一个简单的飞行模拟体验环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不经意地掠过顾魏没什么表情的脸,继续说道:“单纯的模型和动画太抽象了,孩子们很难有直观感受。我们可以弄一套简单的模拟软件,外接操纵杆,让他们亲手体验一下拉杆起飞、平稳飞行的基本操作,感受气流和姿态的变化。这比看一百遍图片都管用。”
这个提议让在座的几位老师和工作人员眼睛微亮,显然很能吸引孩子。
然而,顾魏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看向雷宇,眼神是纯粹的专业审视:“模拟器体验环节,存在不确定的安全隐患。首先,孩子们年龄小,注意力不易集中,在操作中可能因兴奋产生磕碰;其次,即便是最简单的模拟,也可能引发部分敏感体质孩子的眩晕或不适;最后,设备的使用需要专人看护,会分散现场安保力量,增加管理风险。我认为,应该删除这个环节,或者改为更安全的、由我们演示、孩子们观看的模式。”
他的反对有理有据,完全是从活动安全和风险控制的角度出发。
雷宇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对于“规则”和“限制”的本能反感又开始冒头。他身体前倾,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试图打破壁垒的冲击力:“安全?如果只是为了绝对安全,那不如直接把孩子们按在教室里看纪录片!顾医生,有些体验是必须亲身感受才能理解的!一点点可控的风险,换来他们对飞行真正的兴趣和感知,这代价是完全值得的!我们不能因为怕摔跤,就永远不学走路!”
“这不是怕摔跤的问题,雷宇同志。”顾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调冷了几分,“这是在对一群未成年人负责。他们的安全是第一位,任何‘可控的风险’在群体性活动中都可能被放大成不可控的意外。兴趣的培养可以通过很多方式,但安全底线只有一条。”
“底线底线!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线和框?”雷宇有些恼火,话语间带上了惯有的锐利,“飞行本身就是挑战风险和未知!如果连在地面上模拟一下都要被各种条条框框锁死,那还怎么让他们向往天空?怎么理解什么是突破极限?”
“正因为他们向往天空,才更要让他们明白,真正的飞行不是莽撞的冒险,而是建立在最严谨的科学、最细致的准备和最严格的安全规范之上的!”顾魏毫不退让,清冷的眼神直视着雷宇,“无视安全规则的‘突破’,不是勇敢,是愚蠢,是对自己和他人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任!”
“你……”雷宇被他一句“愚蠢”激得血气上涌,拳头在桌下攥紧。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其他与会人员噤若寒蝉,看着这两位核心人物之间无形碰撞的电光石火。
两人对视着,一个冷静如冰,一个炽烈如火。过去的对抗阴影仿佛瞬间回归,那堵因为天台午餐和模型提问而看似薄了的墙壁,在此刻理念的根本性冲突下,再次显露出坚硬的质地。
他们都坚信自己是对的,都试图用自己的专业信仰去说服对方。
这场筹备会的首次碰撞,没有赢家。它清晰地昭示着,即使抛开医患关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依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关于风险、规则与体验的价值观。通往“共鸣”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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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