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煦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

对面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块方方正正的豆腐。

桌上放着两个包子和一杯热牛奶，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江沉的字迹：

【我去实验室了，早餐在桌上，凉了记得热一下。门禁卡在你枕头下，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温煦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划过“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几个字，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他一骨碌爬起来，枕头下果然压着门禁卡。

宿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昨晚的保温盒洗好放在柜子上，他的背包被整齐地摆在椅子上，连外套都被叠好了放在旁边。

温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雪后特有的凛冽和草木的清香。

温煦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这就是江沉生活的地方，是他拼命想要靠近的世界。

吃了早餐，温煦觉得无聊，打算去外面走走。

操场上积着没化的雪，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踩上去咯吱作响。

偌大的操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栏杆的呜呜声，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雪地上啄食，见人来又扑棱棱飞远。

温煦突发奇想，蹲下身团起雪球，想着堆个和江沉有点像的雪人。

雪人堆好后，温煦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江沉发过去，并附上信息：

【像不像你？】

消息刚发出去，江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这是堆的我？”

温煦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点没藏住的得意，扬了扬手机：“当然了！你看这轮廓，这神态，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江沉走过去，视线落在雪人身上。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雪人扬起的“嘴角”：“不像。”

“怎么不像？”温煦急了，伸手比划着，“你看这眉眼，还有这站姿，明明就是你！”

江沉转头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我不会笑得这么……”他顿了顿，找了个词，“招摇。”

温煦愣了愣，仔细看了看雪人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又回想了江沉平时的样子，他确实很少这样开怀大笑，大多时候是浅淡的微笑，或是带着点无奈的轻笑，像这样毫无顾忌的弧度，好像真的没见过。

“那……”温煦询问道，“我改改？”

江沉捉住他伸出去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过来：“不用，这样挺好。”

这个满脸笑意的雪人，也许就是温煦心里藏着的，想让他更开心一点的心意吧！

温煦低头看着江沉抓住自己的手，脸颊微微发烫，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江沉松开了。

“走吧，”江沉转身往操场外走，“去吃饭。”

温煦愣在原地，看着江沉的背影，脸颊的热度还没褪下去，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江沉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又回头看了一眼：“愣着干什么？想让雪人陪你吃？”

“来了！”温煦连忙追上去，脚步踩在雪上，发出欢快的咯吱声。

江沉放慢了脚步，侧头看他：“跑什么？”

“怕你不等我。”温煦跑到他身边，喘着气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雪后的阳光。

江沉没说话，只是往他这边靠了靠。

温煦忍不住问：“你实验室的项目……”

“差不多了，”江沉转头看他，“吃完饭送你去坐高铁。”

温煦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这么快……”

“早点回去，免得叔叔阿姨担心。”江沉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票我查过了，时间刚好合适，能赶在晚饭前到家。”

温煦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跟着他走，脚尖踢着路边的积雪，把雪踢得四散飞溅。

心里那点甜丝丝的味道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冲得淡了，只剩下些微的涩。

“其实……我可以再待一天的。”温煦小声嘟囔，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一半，“我妈说晚点回去也没关系。”

江沉脚步没停：“明天有雪，高铁容易晚点。”

温煦的脚步顿了顿，落在江沉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涩味像泡了水的棉花，一点点胀开来，堵得喉咙发紧。

他刚才那句“再待一天”，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藏着满心的舍不得。

可江沉呢？

一句“高铁容易晚点”，就把他所有的念想堵了回去，语气里连半分挽留都没有。

是不是在江沉眼里，他来这一趟，就只是个按计划来访的客人？

雪停了，天放晴了，他的“参观期”也就到了？

温煦低着头，踢雪的力道重了些，积雪被碾得簌簌作响，像是在替他喊委屈。

他偷偷抬眼瞄江沉的侧脸，江沉下颌线绷得笔直，阳光落在上面，明暗交界的地方冷得像块冰，完全看不出半点留恋。

“那……你实验室的项目收尾后，会有空吗？”温煦攥了攥手套里的手指，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走，“我以后能经常来看你嘛？”

江沉侧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还是这么平淡，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温煦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期待，瞬间就被浇灭了。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痒，大概是雪光晃的。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憋回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哦，知道了。”

吃完饭，江沉送他去高铁站。

路上，温煦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其实我不想走”，或者“你能不能留我一下”。

可看着江沉沉稳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自己说出来，江沉只会淡淡地说“别闹”，那他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了。

到了检票口，江沉把他的背包递给他：“路上小心。”

温煦接过背包，手指碰到背包带，忽然觉得沉甸甸的，像装了一肚子没说出口的话。

他抬头看着江沉，鼓起勇气问：“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跟我说吗？”

江沉看着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到家给我发信息。”

温煦盯着江沉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却看不到半分波澜。

他咬了咬唇，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嗯。”江沉的声音依旧平静。

温煦转身走进检票口，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沉还站在原地，背着光，身影被拉得很长，却没有挥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温煦心里忽然一动——或许，他不是不留恋，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广播里的检票通知盖了过去。

他只能转过身，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江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背包里的盒子硌着后背，像个小小的疙瘩，提醒着他这场仓促的告别。

温煦吸了吸鼻子，眼眶终究还是热了。

江沉啊江沉，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