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之夜,阴风惨惨。残破的窗纸被风吹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真有冤魂在低语。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几张疲惫不堪、沾满尘土的脸。那台历经磨难、用麻绳和铁皮勉强固定的接收装置,静静地躺在铺着干草的破桌上,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白露为霜,可溯流光。西行三十里,古槐有耳。”阿七反复咀嚼着这突如其来的电文,眉头紧锁。西行三十里,已接近叛军控制的边缘地带,风险极大。“古槐有耳”,更像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隐喻。这个神秘的“白”,一次次在他们命运的转折点出现,是援手,还是钓饵?历经背叛、搜捕、流亡,信任已成最奢侈的东西。“七哥,去不去?”泥鳅的声音干涩,眼神却带着一丝赌徒般的狠厉,“咱们现在这鬼样子,跟死了大半截也差不多,大不了就是个死!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老仓唉声叹气,摩挲着怀里仅剩的半块干粮,不置可否。苏绣娘则默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物资,以及那几块愈发黯淡的“蓝晶石”,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对前路艰难的默认。“我们没有选择。”阿七最终抬起头,眼中是血丝遍布的决绝,“留在这里,是等死。向西,至少……还能死个明白。收拾东西,天亮前出发。”最后的迁徙,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开始。他们避开官道,沿着荒芜的丘陵和干涸的河床向西潜行。每个人都到了极限,脚步虚浮,全靠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支撑。那点可怜的设备被轮流背负,如同沉重的十字架。三十里路,走得如同三十年般漫长。日头升高,又逐渐西斜。当他们根据模糊的地形指引,终于在一片荒芜的黄土坡下,找到那棵唯一符合描述的、半边焦黑、却顽强生长着的巨大古槐时,已是黄昏。古槐虬枝盘曲,树冠如盖,树下荒草及腰,寂静得令人心悸。哪里有“耳”?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被耍了……”泥鳅啐了一口,绝望地瘫坐在地。阿七的心也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示意大家分散隐蔽,仔细观察。苏绣娘却轻轻“咦”了一声,指向古槐主干上一个极不起眼的、仿佛被雷击过的树洞。洞口的纹理,细看之下,竟隐隐构成一个类似人耳的形状。阿七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探入树洞。里面没有机关,没有密信,只有粗糙的树壁。他正疑惑间,指尖忽然触到一点异样的冰凉。他轻轻抠挖,竟取出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洁白、温润如玉的石头。石头表面,天然生着一圈圈如同水波荡漾的纹路。“这是……‘溯光石’?”老仓凑过来,惊疑不定地低呼,“传说中能映照心光、指引方向的奇石?‘白露为霜,可溯流光’……难道指的是它?”就在众人围着这枚奇石惊疑不定时,一阵清越、悠扬、仿佛不似人间所有的笛声,毫无征兆地从古槐树顶传来!所有人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只见夕阳金色的余晖中,一个青衫落拓的身影,斜倚在最高的枝桠上,手持一管青玉短笛,正闭目吹奏。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和略显散乱的长发,整个人仿佛与天地、与古槐融为一体,透着一股超然物外、潇洒不羁的气韵。不是李白,又是何人?!他何时来的?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树顶?那笛声……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让听到的人心神为之一清,连多日奔波的疲惫都缓解了几分。笛声袅袅散去。李白睁开眼,眸光清亮如星,俯视着树下目瞪口呆的几人,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怎么?几年不见,连酒都不备一壶,就让客人干坐在树上喝风么?”“李……李太白先生!”阿七第一个回过神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诗酒风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竟然真的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刻,如天外飞仙般降临!泥鳅和老仓也激动得手足无措。苏绣娘虽未出声,但紧抿的嘴角也微微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李白轻轻一跃,如同片羽般飘然落地,身姿轻灵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扫过几人狼狈不堪的模样,以及他们小心翼翼护着的、那些破旧不堪的电台部件,目光最后落在阿七手中那枚“溯光石”上,微微颔首:“看来,‘青莲客’的小玩意儿,你们用得还算顺手。”“青莲客?!”阿七浑身巨震,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个一次次在关键时刻送来技术提示、送来王维诗稿、最后发出警告的神秘人“青莲客”,竟然就是李白!那朵青莲图案,早该想到的!“先生!您……您一直……”阿七激动得语无伦次。李白摆了摆手,随意地坐在一块土坷垃上,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气:“云游四方,总不能真只盯着山水喝酒。听闻南边有几只不怕死的小耗子,在用一种挺有意思的法子啃咬韵塔的铁栅栏,顺带还把我那王摩诘老弟的牢骚话编成了曲儿,闹得北边那位胖将军睡不着觉。这等趣事,岂能不来瞧瞧?”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阿七等人心中却涌起滔天暖流。原来,他们从未被遗忘!这位看似超脱的诗仙,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并以他自己的方式,给予了至关重要的帮助!“先生,您能来,真是……真是太好了!”老仓哽咽道,“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撑不住?”李白挑眉,目光扫过那些破烂设备,忽然哈哈一笑,“我看未必。绝境逢生,破而后立。你们能用一堆破烂发出直指人心的声音,能让安禄山那肥厮暴跳如雷,这本事,可比写几首酸诗强多了!”他站起身,走到那堆设备前,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扭曲的线圈看了看,又用手指弹了弹那块作为共鸣箱的铁皮,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韵律之道,在于心,在于气,在于与天地万物的共鸣。你们之前的‘摩诘暗狱’,已得悲怆之‘气’,但尚缺一份超脱之‘神’,一份能劈开迷雾的‘锐利’。”李白说着,将手中的“溯光石”轻轻放在那块铁皮共鸣箱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枚原本温润的石头,在接触到铁皮的瞬间,内部那水波般的纹路竟然微微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同时,整个共鸣箱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悦耳的嗡鸣!“这是……”苏绣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小把戏。”李白笑道,“这石头对特定的心神波动颇为敏感。以后你们播音时,将它置于共鸣处,或可助你们凝聚心神,增强……用你们的话说,叫‘信号强度’?”他说得轻松,但阿七等人明白,这绝对是堪比雪中送炭的巨大助力!李白的归来,带来的不仅是精神上的鼓舞,更是实实在在的、超越他们理解的技术提升!“至于狼牙棒那些鬼哭狼嚎……”李白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以恐怖压制恐惧,终是下乘。真正的力量,在于无视恐怖,在于纵情高歌,在于让绝望者看到……云层之上的星空。”他再次拿起青玉笛,即兴吹奏了一小段旋律。那旋律空灵、高亢、自由不羁,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直上九霄。笛声在古槐下回荡,竟引得那“溯光石”的光芒也随之明灭闪烁,与旋律完美呼应。阿七听着这笛声,看着发光的石头,多日来积压的恐惧、疲惫和绝望,仿佛被这清越之音洗涤一空,一股新的、更加磅礴的力量在胸中滋生。最强外援,如期而至。终极阵容,于此集结。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将古槐和树下众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黑暗即将降临,但此刻,每个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李白收起玉笛,望向西方那片被叛军阴云笼罩的广袤土地,懒洋洋的语气中,却透出一股锐利如剑的锋芒:“好了,酒也喝了,风也喝了。接下来,该让那些聒噪的乌鸦们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凤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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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