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开始，白砚便真正做到了“随侍左右”。

沈玦似乎并未因他“舍身救主”而给予更多信任，也并未因那夜的逾越而表现出特别的亲近。她待他，与对待其他近身伺候的侍女侍卫并无太大区别，冷静，疏离，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威仪。

他跟着她处理府中事务，见她如何雷厉风行地处置贪墨的下人，如何与前来拜见的朝臣周旋，如何批复来自各地暗探的密报。她展现出的精明、果决与对权力的娴熟运用，让白砚一次次在心中修正对她的评估。

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盛京城里那个离经叛道、强取豪夺的永嘉郡主。

这日，沈玦在书房接见一位风尘仆仆的将领。那将领身形魁梧，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周身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煞气，一看便是刚从边关回来。

“末将参见郡主！”将领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霍将军请起。”沈玦坐在书案后，语气平和，“边关情况如何？”

“回郡主，北狄近来异动频繁，小股骑兵屡次犯边，虽未造成大患，但其心可诛。据末将探查，他们似乎在酝酿一次大的进攻。”霍将军沉声禀报，目光锐利地扫过安静立在沈玦身侧的白砚，带着一丝审视。

沈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粮草辎重可还充足？将士们士气如何？”

“粮草尚可支撑三月，但若战事延长，恐有不足。将士们士气高昂，只待郡主一声令下！”霍将军声音铿锵。

沈玦沉吟片刻：“粮草之事，本宫会设法。你回去后，加紧操练，严密监视北狄动向，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末将遵命！”

霍将军领命退下后，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沈玦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她看向一直静立不语的白砚，忽然问道：“你觉得，北狄此番意欲何为？”

白砚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北狄苦寒，每逢秋冬，粮草匮乏，南下劫掠是常态。但听霍将军所言，此次似乎并非小打小闹……”

“接着说。”沈玦示意。

“草民愚见，北狄或许……是在试探。”白砚抬起眼，看向沈玦，“试探我大曜边关守备，试探朝廷的反应，亦或许……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时机？”沈玦挑眉。

“比如，”白砚的声音压低了些，“朝廷内部，是否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沈玦盯着他，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你是说，有内奸？”

“草民不敢妄言。”白砚垂下眼帘，“只是纵观史册，外敌入侵，往往伴有内乱。不得不防。”

沈玦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敢想。”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内奸……自然是有的。这盛京城里，盼着本宫和母皇倒台的人，从来不少。”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白砚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白砚，你说，若是将这揪出内奸的任务交给你，你可能胜任？”

白砚的心猛地一跳。他抬头，对上沈玦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机会？

是进一步的试探，还是……某种意义上的“接纳”？

他稳住心神，缓缓跪下，声音清晰而平静：“草民……愿为陛下与主人，效犬马之劳。”

他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只表明了态度。

沈玦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跪伏的身影，看着他微微低垂的头颅，和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很好。”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但若让本宫发现你有二心……”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后果，你应该清楚。”

白砚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掌控。

“草民……明白。”

沈玦松开手，直起身：“起来吧。随本宫去个地方。”

“是。”

白砚站起身，跟在沈玦身后，走出了书房。

他不知道沈玦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被禁锢在听雪轩的“玩物”，而是正式踏入了沈玦权力版图中，一个更加危险，也更加核心的位置。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他这未知的前路，敲响着警钟，也像是在为这场愈发复杂的博弈，奏响着序曲。

沈玦带着他，穿过重重庭院，走向郡主府更深、更隐秘的所在。

那里，或许藏着能颠覆一切的秘密，也或许，是他最终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