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晷共鸣子”发出的那声微弱却清晰的“咔哒”轻响,如同命运齿轮咬合的最后一声确认,在砖窑据点、在高适的军韵营、在敌后潜伏点……在每一个即将参与这场史无前例的“韵律总攻”的节点响起。随后,便是发条延时机构开始运行的、冰冷而规律的“滴答”声。这声音,取代了连日来的争论、试验、焦虑和狂热,成为今夜唯一的主旋律。六个时辰。最后的六个时辰。砖窑内,油灯的光晕比往常显得柔和。那台倾注了无数心血、此刻连接着精密延时机构的“希望之喉”终极版,静静地矗立在角落,如同蛰伏的巨兽。苏绣娘最后一遍检查了所有线路的连接,用软布轻轻擦拭着“天籁仪”共鸣腔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老仓将所剩无几的、混合了杂粮的干粮仔细分成几份。泥鳅则一遍遍擦拭着那几把他视若珍宝的、用来制造特殊音效的粗粝锉刀和铁片。没有人说话。连日的紧张、疲惫,以及大战将至的沉重,仿佛抽干了所有声音。阿七坐在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上,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干草,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跳动的灯火上。脚本已烂熟于心,每一个停顿,每一次情绪的转折,都如同刻在了他的骨头上。此刻,反复思虑已无意义。忽然,泥鳅闷闷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七哥,等这事儿完了……咱能好好吃顿肉不?最好是红烧的,带皮,肥瘦相间,炖得烂烂的……”老仓嗤笑一声,带着疲惫的沙哑:“就惦记着吃!能活过明天再说吧!”“就是因为不知道明天咋样,才惦记啊!”泥鳅梗着脖子反驳,随即又泄了气,低声嘟囔,“俺娘以前做的红烧肉最香了……”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漾开细微的涟漪。苏绣娘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阿七抬起头,看着泥鳅那张被烟火和风霜磨砺得粗糙、此刻却带着孩子气渴望的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好。”阿七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等这事了了,我请客。不光红烧肉,还有酒,管够。”老仓也沉默下来,不再嘲讽,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黑乎乎的、硬得能崩掉牙的糖块。他掰开,分给众人。“含着,顶饿。”没有推辞,每个人都接过,塞进嘴里。一股劣质的甜味混杂着苦涩在口腔中化开,却带来一丝虚假的、却真实无比的慰藉。他们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不再是谋划颠覆的战士,不再是钻研技术的工匠,只是几个在漫漫长夜中,等待未知命运的普通人。“也不知道……杜工部现在在干啥?”苏绣娘忽然轻声说,目光似乎穿透了窑壁,望向了北方。“他啊,”阿七想象着那个在破旧草堂中伏案的身影,“大概……还在改他的诗吧。字斟句酌,总觉得还能更好。”“高将军的军韵营,这会儿肯定也没睡。”老仓咂摸着糖块,“估计在最后一遍演练阵型,那家伙,带兵严着呢。”“李先生呢?”泥鳅好奇地问,“他肯定不紧张,说不定又喝高了,正对着月亮说胡话呢!”提起李白,窑内的气氛莫名轻松了一丝。阿七笑了笑:“或许吧。对他来说,这大概就是一场盛大的……酒宴?”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琐碎而平常,关于记忆中的食物,关于远方的故人,关于对明天最简单、最质朴的愿望。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战略分析,只有大战前夜,凡人之间依靠相互确认存在来抵御恐惧的本能。北方,高适军韵营。这里没有闲谈。但同样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操练的、沉重的寂静。士卒们按音部席地而坐,检查着彼此的装备——不是刀剑,而是喉咙。有人小口抿着热水润喉,有人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面有紧张,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纪律压制到极致的、引而待发的决绝。高适按剑巡营,脚步沉缓。他没有训话,只是用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目光相遇时,他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走到那台同样连接着延时机构的、由周律提供的改进版“军韵扩音阵盘”前,伸出手,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明天,这里将爆发出足以撕裂战场宁静的声音洪流。他抬起头,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黑夜,看到那个藏身砖窑的年轻领袖。这一刻,他们命运与共。更北方,杜甫草堂。油灯下,杜甫终于放下了那支几乎要被磨秃的笔。诗稿整齐地叠放在案头,墨迹已干。他没有睡,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近乎虔诚的期待。他知道,明天的声音,将承载着这片土地太多的血泪和希望。他轻轻摩挲着案上一块从故园带来的、光滑的鹅卵石,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在守夜,为这个伤痕累累的国度守夜。周律的山庄工坊。这里是最“非人”的所在。巨大的星图在穹顶缓缓旋转,发出幽冷的光。周律独自站在中央的控制台前,面前数十面晶莹的屏幕(某种韵法水晶薄片)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波形图,显示着各个节点的准备状态和同步计时器的精确读数。他的表情依旧冷漠,如同大理石雕像。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正在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拍。他在进行最后的演算,确保每一个环节,万无一失。理性到了极致,本身也是一种疯狂的专注。而在所有人都无法感知的维度,那枚置于砖窑“天籁仪”核心的“溯光石”,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晕,内部波纹的流转,似乎与遥远星图中某颗星辰的运行,保持着某种神秘的同步。李白的青玉笛,静静躺在旁边,仿佛也在沉睡,积蓄着明日石破天惊的力量。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砖窑里,阿七等人不知何时都睡着了,靠着墙壁,或趴在膝上。奔波和紧张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只有那发条机构,还在忠实地、一声接一声地走着。“滴答……滴答……”这声音,是今夜唯一醒着的灵魂,丈量着通往黎明最后的路程。万籁俱寂。风暴眼中心,是死一般的宁静。而这宁静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巨大能量。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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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