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 “咚 —— 咚 ——” 两声更响,厚重的木槌敲在铜钟上,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硬生生将时影从千年旧梦中拽了回来。
案上的素瓷杯还凝着水汽,倒映着他骤然清明的眼眸。时影垂眸看向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当年莲子温润的触感。
他喉结轻轻滚动,目光落在谢允眉眼间,千言万语都凝在眼底,翻涌了千年的情绪,尽数化作无声的凝望:“谢允啊谢允,你可知从你踏入观门起,从我瞥见你颈间那枚浅淡梅印的那一刻起,我便知,这场跨越时光的等待,终于有了归处。只是这场等了太久的相逢,让我不敢声张,怕这是梦,怕一开口,你便如指尖雪,消散无踪。”
谢允见他忽然沉默,只以为是自己方才 “怕再难相见” 的话让他感伤,连忙轻声道:“道长若是觉得话题沉重,便换些别的吧,是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
时影回过神,指尖轻轻拂过案角的符纸,将眼底的沧桑敛成一片平和:“并非沉重,只是想起些一些旧事,倒让你挂心了。” 他抬眸看向谢允颈间,目光在那若隐若现的胎记上停了一瞬,“你颈间的印记,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谢允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颈间的梅花胎记,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语气带着几分茫然:“阿婆只说我出生时便有,是福气的兆头,再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道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 时影淡淡一笑,唇下的黑痣随笑意轻晃,“只是觉得与这观中的梅树,倒有几分说不清的缘分。”
他说着起身,走到窗边取下悬挂的梅枝玉佩 —— 羊脂白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梅枝纹路被岁月磨得愈发细腻,玉身还带着几分贴身存放的暖意。
时影握着玉佩走回案前,将它轻轻放在谢允面前:“这枚玉佩,你且收下。”
谢允看着玉佩上精致的梅枝纹路,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悸动,仿佛这玉佩本就该与自己有关,却又想不起具体的关联。他连忙推辞:“道长,这玉佩一看便不是凡物,我明日奔赴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不慎遗失或损坏,反倒辜负了道长的心意。”
“它不是凡物,却也不怕风霜。” 时影按住他推拒的手,指尖传来玉佩的温凉,“此佩是观中先辈传下的,据说曾陪着前人走过不少艰险路,如今赠予你,正好护你一程。” 他没有说这玉佩曾如何辗转,也没有说这些年自己如何贴身保管,只轻轻拂过玉佩上的水纹,“明日你上路,带着它,便如多了份念想,也多份安稳。”
谢允指尖触到玉佩的瞬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温热,颈间的梅胎记也似有若无地发烫。他望着时影眼底不容拒绝的真诚,终是不再推辞,双手将玉佩接过,贴身放进衣襟里,让玉佩贴着心口的位置:“多谢道长,此佩我定当好生保管,他日平安归来,必当亲自送回观中。”
“不必送回,” 时影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梅枝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影子,“它若能护你平安回来,便是最好的归宿。”
时影起身,从博古架暗格中取出一支乌木笛。笛身被掌心的温度浸润得莹润发亮。他走到窗边,雪光与烛光交织着落在他身上,青衫衣角轻贴窗沿,执笛的手指修长而稳定。
没有前奏铺垫,笛音便顺着窗缝漏进来的雪风淌出。初时如寒梅破雪,细弱却坚韧,带着观中千年晨钟暮鼓的沉静;渐而转为舒缓,像清溪镇老槐树下的晚风,裹着桂花糕的甜香;末了余韵轻扬,又似月光落满肩头,藏着无声的牵挂。
谢允支着下巴静听,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心口的玉佩,颈间胎记的暖意与笛音缠绕。不知何时,眼前的身影与来观前夜梦中的身影重合:漫无边际的梅林落雪,月白道袍的身影立在梅下吹笛,气息熟悉又安心。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初时的沉静牵挂过涧,烛火从高挑燃到矮瘦,窗纸上的梅影也随月光西斜挪了位置,时影立在窗畔的身影却始终未动,青衫与雪色相融,只剩执笛的指尖在烛下泛着微光。
窗外又传来一声更响,已是三更天了。时影整理了一下道袍,语气带着几分温和:“夜深了,你明日还要早起启程,该歇息了。”
谢允心中虽有不舍,却也知晓时辰不早。他起身对着时影深深作揖:“今日多谢道长陪伴,也多谢道长赠予玉佩,谢允铭记在心。”
时影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将这张鲜活的脸庞刻进心里:“照顾好自己,战场上不必逞强,活着回来,才是对阿婆、对所有牵挂你的人最好的交代。”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是想家了,便摸摸这枚玉佩,就当是…… 我在观中为你祈福。”
谢允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会的,道长也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再听道长吹笛,再和道长一起煮雪烹茶。”
时影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青衫的衣角在烛光下扫过门槛,他没有回头,只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顿了顿,他想再说一句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屋内的烛光与屋外的夜色。谢允站在原地,抚摸着心口温热的玉佩,又摸了摸颈间的梅花胎记,心中的惶恐渐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取代。他不知道时影为何对自己这般特别,也不知道这枚玉佩里藏着怎样的过往,只知道明日奔赴战场的路,似乎不再那么孤单了。
窗外,雪还在轻轻落着,梅枝在月光下摇曳,将影子投在窗纸上,像一幅安静的水墨画。谢允躺在床上,握着时影画的平安符,贴身藏着那枚梅枝玉佩,渐渐沉入梦乡。梦里没有烽火,只有清虚观的梅花,和时影清越的笛音。
为了契合第13章的故事情节,作者我已对第2.3章内容做了修改哦,各位亲可移步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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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