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没有晚自习,青枫的操场只对高三开放到九点。广播里放着首老歌,混着晚风,听不出年代。
沈霁拎着一袋汽水,从便利店绕回操场。他口袋装着支录音笔,是之前好玩买的,银灰色外壳被磨掉一块。是他上周回家从储物间翻出来的,还能录。他没想好要不要用,一路用手指拨着开关,咔咔作响,像倒计时。
走到看台最后一排,他坐下,把汽水搁在旁边。操场有班级在跑圈,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过去,光线不高,刚好照出草皮的轮廓。沈霁低头,看见自己鞋尖沾了灰,他伸手拍掉,顺手把录音笔拿出来,按下录音键。
"江砚。"他对着笔,声音不高,"我喜欢你。"
说完停顿几秒,又补一句:"如果你也喜欢我,明天把校徽别在左口袋。"
录音在继续,沙沙声填满空白。沈霁没再开口,他仰头喝汽水,柠檬味冲得喉咙发酸。他有点后悔,觉得矫情,可转念一想,反正江砚不会听见。录完他听了一遍,听完藏进校服口袋,像揣着一张考砸的答题卡。
回宿舍路上,沈霁把手机关机。他做了半小时心理建设,才绕到A班后门。江砚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摊着竞赛草稿,写得很密。沈霁没进去,只在门外咳了两下。江砚抬头,看见是他,放下笔出来。
走廊空荡,只有风声作响。沈霁把录音笔递过去,没说话。江砚接过,看了一眼,随手塞进裤兜,动作自然得像接过一张超市小票。
"回去吧。"沈霁说,"明天见。"
江砚点头,没问内容,也没道别。
沈霁转身,心跳得很快,像刚跑完八百米。他不敢回头,一路快步下楼。走到拐角,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江砚站在原地,低头摸着裤兜,轮廓被灯光拉得很长。
沈霁吸了口气,继续走。他忽然觉得轻松,像把一件不确定的东西寄出去,收件人签不签收,他都无能为力。
周四早晨,沈霁起得比平常早。他刷牙时照镜子,左脸有一颗新冒的痘,不明显,但他还是多按了一层面霜。宿舍走廊开始有人走动,他拎起书包下楼。江砚宿舍在另一头,他绕过去,在楼梯口等。江砚出现,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边走边看。
沈霁站在台阶下,没开口。江砚走近,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又滑到左胸。沈霁顺着低头——校服口袋空荡荡,校徽不在。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踩空一格台阶。
江砚把单词本合上,随手别在臂弯,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碰到沈霁胸口。金属扣轻轻划过布料,发出极轻的「哒」。沈霁低头,看见校徽端正地别在心脏位置,别针穿过布料,像临时打上的铆钉。
"好了。"江砚说,声音低,却足够让他听清。
沈霁没动,他盯着那枚校徽,金属边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确认键被按下。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只挤出一句:"早读要迟到了。"
江砚点头,把单词本重新翻开,与他并肩往教学楼走。沈霁数着脚步,到三楼拐角,终于开口:"你听了?"
"嗯。"江砚答得简洁,"电量不足,只放一遍。"
沈霁屏住呼吸,等下文。江砚却不再说,只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推一下:"进去吧。"
教室里人声鼎沸,值日生正在擦黑板,粉尘飘浮。沈霁和走到座位,坐下,把书包塞进抽屉,江砚紧随其后,他低头,看胸前的校徽,抬手,指腹蹭过金属边缘,有点凉。他忽然笑了,笑得无声,却停不下来。江砚虽没说话,但也低头看他,嘴角上扬。
第一节是英语,老师抽背课文。点到沈霁,他站起来,背得磕磕绊绊,老师皱眉,却也没为难。坐下后,他瞄江砚,对方正在翻竞赛题,没抬头。沈霁拿笔,在草稿纸上写:听见了什么感觉
推过去。江砚瞥一眼,在下面写:嗯
沈霁又写:嗯什么,说,什么感觉?
江砚顿了两秒,笔尖落下:声音有点小,下次靠近点录。
沈霁愣住,耳尖瞬间发热。他迅速把纸抽回,揉成团,塞进桌肚。老师还在讲课,他盯着黑板,心跳却像刚跑完操,一下一下撞在胸腔,停不下来。
中午,食堂人满为患。沈霁排队,手机震动,江砚发来一条消息:二楼靠窗。他端着餐盘过去,江砚已经占好座,面前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咖喱饭。沈霁坐下,把饭拿过去:"下次刷我的?"
江砚递筷子:"都一样。"
饭吃到一半,沈霁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想的?"
江砚抬眼,目光平静:"想什么?"
"录音。"沈霁压低声音,"我胡说八道,你可以当没听见。"
江砚放下勺子,拿纸巾擦嘴,动作慢条斯理:"我听见了,也记住了。"
沈霁等下文,江砚却不再说,只拿勺子,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胡萝卜拨到他那边:"吃完,去图书馆。"
沈霁低头,把胡萝卜吃掉,心跳渐渐平稳。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不需要更多语言,也不需要围观和起哄。他们像完成一项小测试,提交,批改,通过——简单,却足够真实。
周五,月考成绩贴出。沈霁英语提高了十二分,物理仍在中游。江砚总分年级第一,英语满分。老赵在班会表扬,沈霁跟着鼓掌,掌心发红。
下课,林屿声转过来,对沈霁笑:"进步神速啊,有高人指点?"
沈霁刚要开口,江砚从旁边经过,随手把一叠试卷放他桌上,声音不高:"错题整理完了,自己看。"
林屿声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一圈,笑着转回去。沈霁翻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解析,末尾一行小字:别骄傲,还有十三分可以扣。
他笑了,拿笔在下面写:收到,江老师。
周六下午,学校自由活动。沈霁先回宿舍,把校徽取下,放进抽屉的小铁盒。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不急。日子被按下慢放键,他们还有大把时间。
晚上,江砚发来消息:操场?沈霁回:十分钟。
他换了件干净T恤,下楼。操场灯已亮,江砚站在看台下,手里拿着两瓶汽水。沈霁接过,柠檬味,冰的。两人并肩走,草皮在脚下发出细微摩擦声。
走到看台最后一排,坐下。江砚忽然开口:"录音笔我留着。"
沈霁点头:"随你。"
江砚侧头看他,声音低:"下次想录,直接找我。"
沈霁笑:"不矫情?"
江砚也笑:"一点点,但没事。"
沈霁低头,拧开汽水,喝一口,柠檬味冲得鼻尖发酸。他忽然觉得,所谓告白,不过如此。一句喜欢,一枚校徽,一瓶汽水,就足够把日子填满。
远处广播响起,是熄灯预警。两人起身,把空瓶丢进垃圾桶,并肩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终于找到交汇的坐标。
沈霁想,明天还要上课,还要考试,还要做不完的题。但没关系,他有人并肩,有人回应,有人把校徽别在他心口——这已足够让他继续向前。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