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的跑操,是锦城一中雷打不动的传统。高高低低的班级方阵在跑道上,脚步声嘈杂,呼吸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白雾。
李锦初混在班级队伍的中段,脚步有些机械。她的目光,却像自带导航,精准地越过几个方阵,落在前方那个特殊的队列——体育生单独排成的队伍里。
甘荣述就在其中。
他跑得不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步幅却很大,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松弛感。深蓝色的运动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后颈碎发被汗水打湿了一小片。他和周围的体育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说话,不嬉闹,只是沉默地跑着,像一艘独自航行的船。
李锦初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肩背线条,心跳莫名跟着那节奏漏了一拍。日记里那句“我自己搬个小板凳过去住也可以”忽然在脑海里蹦出来,让她脸颊一阵发热。
她低下头 心想:“李锦初你在想什么呢?又做白日梦。”
就在这时,前方班级的队伍不知怎的突然减速,李锦初正分着神,一个没刹住,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和狼狈没有到来。
一只手臂及时从斜侧方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瞬间止住了她前冲的势头。
李锦初惊魂未定地站稳,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是甘荣述。
他不知何时脱离了体育生的队列,跑到了靠近她班级的外道。他的呼吸因为跑步而略显急促,额角有细密的汗珠,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里面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确认安全”的专注。
“同学 看路。”他松开手,声音不高,依旧带着那种少年音的质感,被跑操的喧嚣裹挟着,却清晰地钻进李锦初的耳朵。
说完,他没再多停留一秒,加速跑回了自己的队列,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援手只是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两三秒。
但李锦初却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了。胳膊肘被握住的地方,隔着校服布料,残留着一抹清晰的、属于另一个人手掌的温度和力道。那感觉如此真实,和他平日里虚无缥缈的“空茫”截然不同。
他甚至……碰到她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彻底乱了章法,扑通扑通,撞得胸腔发麻。周围的脚步声、口号声、风声,全部退化成模糊的背景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那里好像还在微微发烫。心里的那一点惊喜如烟花一般炸开。
跑操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散开。李锦初还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喂,回魂了!”许优悠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推了推眼镜,目光敏锐地在她脸上和胳膊肘扫过,“刚才怎么回事?差点摔了?谁拉了你一把?”她显然也看到了那一幕。
“没、没事。”李锦初慌忙放下手,脸颊的热度还没退,“不小心绊了一下……有人扶了一把。”
“哦。”许优悠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深思。她挽住李锦初的胳膊往教学楼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刚才那一下如果摔实了,膝盖和手掌应该会擦破的吧?所以,无论扶你的是谁,从结果上看,他帮你规避了一次不必要的医疗时间成本和疼痛风险。值得一句正式感谢。”许优悠调侃似的撞了撞她的胳膊。
许优悠的话像一剂清醒剂,让李锦初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里稍稍落地。
对啊,应该谢谢他。不仅仅是日记里虚无的幻想,而是为了一次真实的、及时的帮助。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之前送水失败的尴尬和怯懦,似乎被胳膊上残留的那抹温度悄悄融化了一些。
整个下午的课,李锦初都有些坐立不安。数学老师讲的函数图像在她眼里扭曲成了跑道的形状,英语单词拼写出来都像是“谢谢”的变体。她一会儿觉得应该去道谢,一会儿又担心会不会太唐突,会不会又像送水那样,得到他空茫的、无视的眼神。
纠结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
放学铃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体育馆附近那条林荫道上——这是体育生训练结束后回教学楼的必经之路。
初冬的风吹过光秃的枝丫,带着寒意。李锦初裹紧了校服外套,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下都沉重而清晰。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就说一句“谢谢”,就一句。说完就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训练结束的体育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大声说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她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她以为他可能已经从别的路走了,开始感到一丝沮丧和放松交织的复杂情绪时,一个高瘦的身影独自出现在了路的那一头。
是甘荣述!
他背着运动包,额发湿漉漉的,脸上带着运动后未褪尽的红潮,但神情依旧是那种惯常的、隔绝一切的平静。他走得不快,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路边站着的她。
李锦初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刚才打好的所有腹稿瞬间蒸发,大脑一片空白。眼看着他就要从自己面前走过,那个“谢谢”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孤勇,李锦初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他运动包的带子。
力道很轻,却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甘荣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花了一秒钟才将她从“路人甲”的范畴里识别出来,他眼里闪过一丝极轻微的疑惑,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那个……”李锦初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她松开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对上他的,“下午跑操……谢谢、谢谢你扶我。”
她终于说出来了。
甘荣述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冬日的夕阳给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浅金色,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很平淡地点了下头:“不用客气。”
语气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简洁,没有多余的温度,也没有不耐。
对话似乎就该到此结束了。李锦初应该让开,看着他离开。
可是,心里那股从下午就一直燃烧的、混杂着感激、心动和不甘的情绪,驱使着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在他即将转身的前一秒,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小,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决:
“那……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脸颊“轰”地一下烧得通红,几乎能感觉到热度。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慌乱地落在他运动服拉链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完了。太莽撞了。他一定觉得她很奇怪,很轻浮。会不会又像上次送水那样,被他彻底无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冬日的风穿过光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轻响。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传来:
“我不用微信。”
“……”李锦初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讥讽,没有厌恶,甚至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瞬间,巨大的失落和尴尬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就是结局,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甘荣述却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一部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黑色机型。
他解锁,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不是微信二维码,而是一个原始的、需要手动输入的手机号码界面。
“只有手机。”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上,又淡淡补充了一句,“训练时通常静音。”
李锦初呆呆地看着那串数字,又抬头看看他,巨大的惊喜冲散了刚才的尴尬,让她一时忘了反应。
就在一个沉默持续了将近1分钟左右的时候
“记吗?”甘荣述问,语气依旧平淡,举着手机的手却稳稳地没有收回。
“记!我记!”李锦初如梦初醒,慌忙从书包里翻出笔和便签本,因为手抖,笔差点掉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手指,对着屏幕,一笔一划地,将那串数字珍而重之地抄了下来。
每一个数字,都像刻在了心里。
写完后,她撕下便签,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一枚稀世的珍宝。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睛却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谢谢!”这次的道谢,比刚才那声更加真心实意,甚至带上了一点雀跃。
甘荣述收回手机,没什么表示,只是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然后,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转身,继续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李锦初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挺拔而沉默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心里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便签纸。
初冬傍晚的风很冷,可她的掌心,却因为紧握着那张纸条,而变得一片滚烫。
心跳声,在暮色四合的校园里,如擂鼓般清晰。
她拿到了。
不是微信,是一个更原始、更直接的号码。
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开心的蹦蹦跳跳,发消息给许优悠:“我做到啦!”
至于为什么甘荣述不用微信 是因为他爸爸如果加了的话就会一直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在学习 会很烦的!(你以为没有就简单了吗,每天99+的未接电话不是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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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