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汤,李锦初喝得有些食不知味。林夏和李妈妈谈笑风生,她却总是忍不住瞥向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书包——那里面装着手机,而手机里藏着一条关于他受伤的、悬而未决的消息。
洗完澡回到房间,她立刻拿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新信息。那条“嗯。谢了。”像一道生硬的休止符,斩断了所有后续。
她盯着那串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空,久久没有落下。许优悠的警告、林夏的话、还有甘荣述那空茫又固执的眼神,在脑海里反复拉锯。最终,她还是退缩了,只发出一条试探的短信:
「护具买到了吗?手好点了吗?」
发送。等待。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机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李锦初的心慢慢沉下去,那种熟悉的、被无视的凉意又爬上脊背。她关掉台灯,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给房间里的家具蒙上一层苍白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提示音,是来电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李锦初猛地清醒,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串没有存名字、却早已刻在她心里的号码。
她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手指都有一些发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
李锦初心里想:“半夜打电话吗…好暧昧呀!!!”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轻微而规律的……按键音?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背景很安静,不像在室外。
“……甘荣述?”她试探着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过了两三秒,他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比平时更沉,更哑,带着一种明显的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李锦初连忙否认,握紧了手机,“你……怎么了?手很疼吗?”她听到那呼吸声不太对劲。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只有按键音持续着,像是用手指在无力地敲击着什么硬物。
“护具……”他的声音断了一下,似乎吸了口气才继续,“绑不好。”
短短四个字,李锦初却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没事,也不是不想回信息。他可能试了很久,单手无法妥善固定那个需要一定技巧的护具,疼痛和挫败感在深夜被放大,而他那封闭的世界里,或许没有一个可以在此刻求助的人。所以,这个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外界的“独行侠”在沉寂了几个小时后,拨通了这个他唯一存下的与“护具信息”相关的号码。
这个认知让李锦初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却又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他没有向队友求助,没有找教练,却打给了她。
“你先别急”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是那种带粘扣的绷带式护具吗?铝条要对准关节,粘扣先不要拉太紧……”
她开始仔细地、一步一步地讲解固定方法,语速平缓,生怕他听不清或跟不上。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他偶尔一声压抑的、极轻的抽气声,和逐渐变得笨拙、缓慢的布料摩擦声,证明他在听,在尝试。
“对……铝条弯过来,包住关节侧面……粘扣从下面穿过去,拉紧一点,但不要太紧到发麻……”
李锦初几乎是在凭想象指挥,心里也没底。
过了好一会儿,按键音和布料声停了。
“……好了。”他的声音传来,疲惫感更重了,但似乎松了口气。
“真的好了吗?会不会太紧?手指能轻微活动吗?”李锦初不放心地问。
“嗯。可以。”他回答,然后又是沉默。深夜的电话里,沉默显得格外绵长而微妙,能清晰地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李锦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问他还疼不疼?显得多余。问他怎么伤的?似乎不合时宜。叮嘱他好好休息?他大概也不会听。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时,甘荣述忽然又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冰袋,怎么弄。”
不是问句更像是陈述。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对于基本生活技能的生疏和无奈。
李锦初愣住了。他连冰袋都不会用?是家里没人教,还是从来没人需要为他准备这些?
一股更深的酸涩涌上心头。她压下情绪,尽量用平时的语气说:“如果有专用的冰敷袋最好,没有的话,用保鲜袋装点冰块,外面裹一层薄毛巾,敷在伤处周围,避开直接压骨头。每次十五到二十分钟,觉得太冰就拿开一会儿。今天睡前可以敷一次。”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摸索。
李锦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孤独的忙碌声,忽然鼓起勇气,轻声问:“你……一个人在家吗?”
电话那头的动静停了一瞬。
“……嗯。”很轻的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果然,李锦初握紧了手机,指尖微微发白。深夜,受伤,独自一人处理伤处,连冰袋都不会弄。这个认知让之前对他“冷漠”“孤僻”的标签,底下渗出了些许别的、更让人心疼的底色。
“那……你小心点,别碰着伤处。敷完冰袋早点休息。”她的话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和担忧。
“好……谢谢。”他低声道,这次的道谢,似乎比短信里那个“谢了”多了几分真实的重量。
“不用谢。”李锦初小声说,脸颊有些发烫。深夜的电话,独自一人的他,这些细节构成了一种奇特的、隐秘的亲近感。
通话似乎该结束了。可谁也没有先挂断。
寂静在电流中蔓延,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宁。李锦初能听到他那边极其轻微的、冰袋塑料纸的声响,和他比平时稍显沉重的呼吸。
过了大约一分钟,甘荣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坚硬:
“挂了。”
“好,晚安。”李锦初几乎脱口而出。
“……嗯。”
电话被挂断,忙音传来。
李锦初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听着耳边单调的忙音,许久才缓缓放下手机。掌心一片潮湿,不知是紧张出的汗,还是别的什么。
房间里重新被寂静和月光填满。可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那堵光滑高耸的墙,在深夜里,因为她的一句远程指导和一个不会用的冰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窥见的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孤独,还有那坚硬外壳之下,一点真实的、属于血肉之躯的无措和疲惫。
而这道裂缝,也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她想靠近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让她心动的影子,更是一个需要被懂得、甚至可能……需要被一点点温暖的、真实的人。
那个深夜的电话,那些按键音,和他低哑疲惫的声线,已经像一枚特殊的印章,盖在了她关于“甘荣述”的所有想象之上。
夜还很长。冻土之下的严寒,似乎也因为这通电话,泄露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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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