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直到深夜才散去。
肖战回到位于西山的高层公寓时,已是凌晨一点。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应声而开,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顶层豪宅特有的、空旷的静谧感扑面而来。
他没开大灯,只摁亮了玄关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客厅奢侈而极简的轮廓——大片冷灰色的石材地面,线条利落的意大利进口家具,一整面落地窗外,是沉睡的、灯火阑珊的京城。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道,混合着新风系统送出的、过滤得过分干净的、毫无生命气息的风。这里更像一个设计精良的样板间,而不是家。
扯下领带,随手扔在岛台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走到落地窗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与另一具身体对抗时的触感——紧绷的肌肉,搏动的血管,冰冷却异常坚韧的骨骼。还有那双眼睛,锐利,冰冷,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
肖战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王一博……比他预想中更有意思,也更棘手。
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捏或合作的类型。这桩联姻,比他最初设想的,变数更大。
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划开加密通讯软件,几条未读信息跳出来。
一条来自心腹助理,言简意赅:“南郊项目初步审查名单已发您邮箱。王家的标书,技术部分得分很高,但成本控制细节模糊,有操作空间。”
另一条来自他安插在某个关键部门的线人,内容更短,却更关键:“‘信天翁’最近接触过王家的二把手,频率异常。会面地点隐蔽,暂未获取谈话内容。”
“信天翁”,是他们内部给某个背景复杂、与境外势力多有勾连的掮客起的代号。
肖战眼神沉了沉。
王家这潭水,果然不浅。
联姻带来的便利与资源共享,也意味着风险和麻烦的捆绑。
王一博知不知道他家里这些暗流?还是说,他也身在其中?
他关掉手机,走向卧室。
洗漱,更衣,躺在宽大冰冷的床上,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反复复盘着今晚的细节,以及未来几周需要应对的各方势力。
订婚只是开始,真正的博弈,在看不见的暗处,早已悄然落子。
同一时间,王一博回到了王家老宅。
与肖战那里冷硬的现代风格不同,王家老宅是座颇有年头的、中西合璧的庭院式建筑,坐落于后海附近,闹中取静。夜色中,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廊下挂着几盏仿古宫灯,晕出昏黄温暖的光。
院子里种着几株老石榴树,秋叶落了大半,枝桠在月光下投出疏朗的影子。
宅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人居住。
他的父母常年居于外地疗养,但叔伯堂亲不少,还有依附于王家的各种关系户、老部下,使得这座老宅即便在深夜,也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王一博穿过曲折的回廊,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
他的卧室在宅子最深处,一个独立的小院落,相对清净。
推开门,是另一种风格的简洁。
线条硬朗,色调偏冷,一面墙上挂着世界各地的冷兵器仿品,另一面墙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机械、材料、军工、甚至部分前沿物理学的专业书籍和资料。
空气里有极淡的、类似枪油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着几份加密文件,是关于南郊项目竞争对手的分析报告,旁边是一台处于休眠状态的、防护级别极高的笔记本电脑。
王一博坐下,没有立刻打开电脑,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银色金属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小巧精致的工具和几个未组装的枪械零件。
拿起一个复进簧导管,在指尖慢慢转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高速运转了一晚的大脑略微沉淀下来。
肖战……
那个男人身上的侵略性和掌控欲,强烈得几乎化为实质。他不是没见过强势的 Alpha,但像肖战这样,将冷厉刻进骨子里,却又在交锋时流露出近乎狎昵挑衅的人,是第一个。
那不只是对手间的试探,更像是一种……对等身份下的、雄性之间的角力与评估。
危险,但不可否认,也异常吸引人。
王家需要肖家在政法系统的力量,为一些敏感项目和人员“保驾护航”,清理障碍。
但肖家伸过来的手,会不会太长了?
今晚短暂的交锋,与其说是冲突,不如说是彼此划下的一道底线。
合作可以,但谁也别想彻底压制或掌控谁。
他想起线报里提到的,最近有人似乎在暗中调查王家某些海外资金渠道,手法专业,痕迹很淡,却透着一股熟悉的、属于强力部门的味道。
会是肖战的手笔吗?在订婚宴前就开始了?
还有二叔那边……王一博眼神微冷。
那个“信天翁”,他也有所耳闻。
二叔背着他和父亲,到底在接触些什么?
联姻是家族的决定,他作为这一代最合适的继承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或是将家族利益全然寄托于一场脆弱的联盟之上。
放下零件,打开电脑,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屏幕亮起,跳出一个干净的界面。
王一博调出几份加密通讯记录和资金流向分析图,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目光锐利如扫描仪。
夜渐深,老宅彻底沉寂下去,只有他房间里,偶尔响起极轻的键盘敲击声,或是金属零件被拿起又放下的细微脆响。
窗外的月光,冰冷地洒进来,照着他专注而疏冷的侧脸。
这一夜,京城的两个角落,两个刚刚被名义绑在一起的男人,隔着遥远的空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对同一局棋的沉思。
盟友?对手?
或许都是。
而第一场真正的考验,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订婚宴后的第三天,肖战正在部里开会,审议一份关于涉外经济案件管辖权的内部指导文件。
会议室气氛严肃,几个司局级负责人正在就条款细节争论不休。
肖战坐在主位偏左的位置,听着下属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敲,节奏平稳。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没打领带,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神情是一贯的冷峻专注。
放在桌面一旁的私人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没有铃声,只有极轻微的震动。
屏幕上跳出一个预设的、代表最高紧急级别的红色三角标志,以及一个简单的代码:“S-07”。
肖战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S-07,代表他安插在某个敏感涉外经济监管机构内的、层级最高的一条线。
非生死攸关或涉及核心机密,这条线绝不会以这种方式直接联系他。
肖战面色不变,甚至没有去看手机屏幕,只是对正在发言的下属做了个“继续”的手势,然后自然地伸手拿起手机,解锁,目光快速扫过那条加密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行字和一个附件标识:“‘信天翁’实名账户,半小时前收到来自‘开拓者’基金的大额异常转账,附部分路径。收款账户关联人指向——王振业海外壳公司。”
开拓者基金,背景复杂,与多家有境外情报机构背景的离岸资本往来密切,是重点监控对象。
王振业……王一博的二叔。
果然。
肖战眼神一瞬间沉得骇人,但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将信息彻底删除,同时通过另一条加密通道,给手下负责情报分析的小组发去一条指令:“查清‘开拓者’本次资金最终用途,评估与南郊项目关联性。最高优先级。”
发完指令,他将手机放回桌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抬眸看向刚才发言的下属:“你刚才说的第三点,关于取证标准,依据是哪一年的司法解释?我需要看到具体条款。”
他的声音平稳,冷冽,听不出丝毫异样。
会议继续进行。
但只有肖战自己知道,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怒意和警觉,正在悄然升腾。王振业如果真和“开拓者”搭上线,牵扯的就不仅仅是经济问题,很可能是出卖技术情报或为境外渗透提供便利。
而王一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知情者?参与者?还是被蒙蔽者?
联姻的绳索上,已然出现了第一道裂痕,且淬着剧毒。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一博正在郊外的王家某处保密级别较高的材料实验室里。
穿着白色的防静电服,戴着护目镜,正在观察一台精密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旁边,几个核心研究员正在低声讨论某个新型复合材料的耐极端温度测试结果。
他的贴身助理,一个同样穿着防静电服、神色精干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走近,将一个加了密的平板电脑递到他手边,屏幕上是几行简短的文字。
王一博目光从测试仪器上移开,落在平板上。眼神倏然一冷。
消息来自他埋在家族内部审计系统里的人。
内容同样指向二叔王振业——近期有几笔原本用于某个已终止预研项目的资金,审批流程存在异常跳转,最终流向的海外账户,与一个被多国监管部门标记为“高风险”的贸易公司有间接关联。
而那家贸易公司,曾因涉嫌向敏感国家转运受管制设备而受到调查。
“资金规模?”王一博低声问,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
“不大,但渠道可疑。”助理低声回答,“审计那边刚开始注意到,还没来得及深入。”
王一博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将平板递还给助理,目光重新投向测试仪器,但护目镜后的眼神,已然结冰。
二叔的手,伸得太长了。
而且,愚蠢地留下了痕迹。更麻烦的是,这些痕迹,很可能已经被有心人,比如肖家,捕捉到了。
实验室里,仪器运转发出低微的嗡鸣,研究员们的讨论声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
王一博感到一阵冰冷的烦躁。家族内部的蠹虫,外部的虎视眈眈,还有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二叔到底在做什么,以及,肖战对此知道多少,又会作何反应。
是借机向王家发难,以此拿捏更多筹码?还是……有其他打算?
合作关系尚未稳固,信任更是无从谈起。
危机却已悄然迫近。
他们各自站在悬崖边缘,中间是名为“利益”的脆弱索桥,而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背叛”与“覆灭”的深渊。
下一步,该怎么走?是抢先出手清理门户,还是静观其变?
实验室冰冷的白光,映照着王一博线条冷硬的侧脸,他眼底一片沉凝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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